从那片名为陆骁的巨大阴霾中走出来整整一周后，燕回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放下了那些混乱不清的纠葛。
学校的生活让他得以好好地喘上一口气，除了成也偶尔阴魂不散出现之外，再没什么让他苦恼的事。
然而光是一个成也，已经够烦了。
燕回不知道成也最近怎么了，看向自己的眼神像要吃人。
虽然过去成也也总是一副要和他过不去的样子，但那种小狗乱吠的状态和现在这副仿佛与燕回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还是有本质区别。
这几次他们在学校里碰上的时候，成也身边那几个男生总是以一副戒备的姿势防守在他和成也之间，随时把胳膊抬着，似乎怕成也一个不注意就要冲过来揍燕回。
对此，燕回只回应了四个字：“有病吃药。”
成也一听他这话，整个人就炸了毛，眼看着要冲过去揍燕回，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成也骂道：“变态！恶心！不要脸！”
燕回早被他词穷的骂法磨光了耐心，挥手就说：“再见。”
成也却在他身后又骂了一句：“我恨你——！”
燕回的脚步一顿，觉得这种话从成也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怎么琢磨都不对劲，但是他实在不想和成也这种小脑漏风的家伙过多纠缠，就把他扔在身后没有理会。
期末考试当天，燕回信心满满，走进考场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昂首阔步。
他骄傲地抬起了瘦削的下巴，往日里孱弱的一副身体在拿出准考证的那一刻突然间好像壮硕无比，像个千锤百炼来的战士，对于接下来要打的一场仗充满着盲目的自信。
然而燕回在坐下的时候眼角余光总觉得有什么人盯着他看。
他不是一个太喜欢观察生活的人，对于身边正在发生的事多数时候都不太感兴趣，对于路过自己的人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一直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考完，他都不知道那道奇怪的目光自哪里来。
不过，在放学途中，有人主动来给他揭晓了答案。
第45章 你和风一起漂泊，遗憾是从未抵达我
成也跨在他那辆骚包单车上，一条笔直的长腿支着地，整个人打着横拦在了燕回面前。
燕回刚考完试心情舒畅，不想和成也在学校门口起什么争执，绕着弯就要走，可是成也蹬了两下车，又堵在他面前。
燕回冷着脸问他：“你又犯什么病？”
他以为成也听到这句话，又会像往常一样跳脚，炸毛，或者张牙舞爪要动手打他，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成也做出任何反应。
成也一直盯着他，像陷入什么奇怪的自我世界般，一动不动保持沉默。
燕回抬手在成也出神的眼前晃了晃，成也像被惊到，整个人往后倒去。
“诶诶诶——”燕回见他连人带车都翻倒在地，想伸手拉一把，结果没赶上。
成也长手长脚摔倒在地，扯着嗓子哀嚎了一声：“嗷！”
“啧，”燕回围着倒下的单车绕了一圈，绕到成也的头上方，打量着他，说，“摔够惨的。”
成也：“……”
燕回见他还是一副不肯说话的样子，就说：“你有事没事？要没事儿我可就走了。”
说完他抬脚，似乎真的打算离开。
“等等！”成也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那辆他最爱的自行车也全然不管了，“我，我，我……”
“你崩连环屁呢？”
成也“操”了一声，似乎很是苦恼，手不停地挠着后脑勺：“不是……我就是……有话跟你说……”
燕回觉得古怪，成也今天的气场和过去完全不同，整个人像是含羞带怯的大姑娘，抵着下巴看都不敢看他，说话支支吾吾有头没尾的。
他问成也：“你是不是得癌了？”
成也：“……你他妈……不是，我是说，你，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那你能做点人类可以理解的行为吗？”
“我现在的行为你不能理解吗……”
燕回沉吟了片刻，还是觉得不怪他刻薄，是成也太诡异：“你指望我理解你刚才原地后空翻的深层意义吗？”
成也：“……”
最后直到燕回走到小区门口，成也都没有把他崩半天的屁放出来，他只是推着自行车，一路跟在燕回旁边。
燕回往前看路的时候，成也就在旁边打着余光看燕回，燕回眼神瞥回来看他的时候，他又立刻欲盖弥彰地把眼神收回去。
“我到家了，你怎么着，还打算跟我上楼吃个饭？”燕回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啊，也不是不行，那，那走吧……”成也推着车打算往小区里走。
燕回从后面抓着他的衣服一扯，说：“你给我站住。”
“怎么了？”成也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怎么了，我想问问你怎么了。你有病啊，跟我一路。”
燕回冷下脸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凶，他带着薄怒的眼睛投射着路边昏黄的灯光，在还未完全落幕的夕阳映照下，眸子里流淌着一层金色。
成也突然觉得燕回这个样子还挺好看。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他那个短暂的初恋了。
上周成也打听小麋鹿打听到了动漫社，一开始他在方斯司和邱小丘身上撞了南墙，本来都准备放弃了，结果突然看见动漫社的教室里挂着小麋鹿的衣服和假发。
他当下就赖着不走，死活要知道小麋鹿是谁。
方斯司和邱小丘在保守秘密这件事情还是非常有魄力，硬是扛住了成也的威逼利诱，最后两个人趁成也不注意直接开溜，一点没让他抓着小尾巴。
就在成也烦躁得不行准备拆了动漫社，同时把小麋鹿的衣服顺手牵羊拿走的时候，袁科却走了进来，险些没把成也当小偷给抓起来——当然袁科也没那个力气抓成也。
成也以为自己毕生的好运在那一刻的厚积薄发了。
他以袁科钟情的某部动漫本命限量手办为诱饵引袁科说实话，然后在袁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问出了小麋鹿是谁。
那一瞬间成也整颗心都碎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成也每每看见那个令他爱情梦幻灭的燕回，就恨不得冲过去把人痛揍一顿，好让燕回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杀害了成也浪漫甜蜜的初恋！
要不是他的几个好哥们儿拦着，东江实验这两周恐会闹出恶性斗殴事件。
但成也没有告诉他那几个哥们的是，就算他们不拦，他也没办法下得去手揍燕回。
成也就算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的是，在知道燕回就是小麋鹿的扮演者之后，他再看向燕回的时候总是无法克制地想起在教学楼三层男厕所的那场惊艳邂逅。
然后他诡异地发现燕回在自己眼中的长相有了一些改变——
成也觉得燕回那双眼睛好像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刻薄了，总是不饶人的那张嘴也隐隐和圣诞节那天看见的红唇重叠。
于是成也那几天整个人都精神不振食欲不佳，球也不打了，天天跑去教学楼的天台吹风，试图吹醒他这场错爱的噩梦。
结果噩梦没吹醒，在某个夜里，他突然迎来了一场措手不及的春梦。
而这次，梦里不再是棕发碧眼长腿大波小麋鹿。
梦里是清瘦纤细的少年身影，有一双冷淡尖刻的眸子，扫向他的时候，像深秋的风，凉却不刺骨，痒痒的，挠人得很。
那天醒来后，成也就魔怔了，从床上跳起三丈高，差点把自己一头撞死在天花板上。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中了魔咒，被人施了妖术，否则怎么会梦见那个小鸡崽子！
但他很快为自己的这场梦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是被燕回骗了，那个心理变态的臭小子穿女装的样子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我才会上当！如果在我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看见小麋鹿，是绝对不可能对那种男扮女装的东西动心的！
成也笃定自己想法的正确性，于是找上了燕回。
“说啊，你干嘛呢！”燕回又追问了一句。
“咳咳。”成也清了清嗓子，挺着腰板说，“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小、小麋鹿的事儿。”他把小麋鹿的名字喊得囫囵，但多少能听出大概。
“……”这下换燕回失语，他抿了许久嘴唇，才开口说，“知道就知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