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冷淡。
陈秉淳失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其实你发现了吗，很多事情都是误会。”
“我明白你怪他后来的心狠，他对你没有手下留情，甚至在明知有危险的时候仍然选择把你推出去掩人耳目……但是，死而复生这件事，任谁也很难相信。尤其是陆骁，你让他怎么敢轻易相信你回来了呢？万一你不是，万一只是背后有人在捣鬼，那么于他而言，无异于看着明将息再死一次。”
“是，你说的没错。”燕回的呼吸声很轻，“我也没有怪他。”
“那为什么不肯把话挑明呢？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燕回的眼皮似乎有些沉重，耷拉下来，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不是这样的。”
“你告诉我，有什么问题，我去跟陆骁说可以吗。”陈秉淳说，“你们两个现在就是缺少一次有效的沟通，搞得整个房子都乌烟瘴气，谁也不肯退一步，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叔，你觉得陆骁是一个愿意沟通的人吗？”燕回稍稍坐直了身子，僵直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乏力地说，“你认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听我讲讲看自己的想法吗？”
陈秉淳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接这句话，燕回紧接着又道：“我们都知道他的性情，在他决定好的事情上，没有人可以动摇……但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很累。”
“什么意思？”陈秉淳问他。
“我常常想，为什么陆骁总是有苦衷，为什么就算他不肯对我解释，我也总有精力来帮他找借口，去理解他，去服从他。”
燕回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陈秉淳没有看见，“其实陆骁从来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吧。你想想看，他会为我的死感到痛苦，根本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失手了，觉得自己的计划不够完美，所以才耿耿于怀。”
“小明……”陈秉淳想到燕回对过往的态度，很快收了声，道，“燕回，你对陆骁还是有误解的。”
“或许吧，但解开误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们……”
“叔，”燕回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陈秉淳的小臂，有些恳切地说，“你真的觉得我留下来，这一切就会好起来吗？你觉得陆骁现在这样做是正常的，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是对我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要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理由的，我就必须原谅他曾经对我造成的伤害？”
陈秉淳看了一眼他的手，骨节泛白，悄悄地用着力，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燕回在克制，但陈秉淳仍然听到了被他隐藏的呜咽，“我已经搭进去一条命了，还不够吗？”
第135章 爱恨短兵交接之时，我大限将至
316.
陈秉淳离开房间以前，问了燕回一句：“你想好了吗？”
燕回说：“是。”
“即便你离开以后，他会发疯发狂，甚至会死，你也都不在乎？”
燕回坐在床上，目光沉静如水，不起任何波澜，他看着陈秉淳，说：“我不想再用我往后的人生，来为他的痛苦负责。”
陈秉淳打开门，不轻不重地扔下一句：“好。”
317.
协查工作在第三天的时候，陆骁已经拥有了绝对自由，他在Y国暂时落脚，还无法立刻回国。
中心研究院自伯格去世那天被交到陆骁手中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来这儿走一趟。
在得知政府的态度后，弗利克斯有些紧张，他代表了研究院所有人找到陆骁，请他看在大家在导致盛宴变革的飞鱼事件中都出了不少力的情面上，希望陆骁可以出面接手研究院。
“7CR基因改造项目已经秘密进行了将近二十年，如今正是接近成功的关键时刻，如果让政府插手，最好的结果是被腰斩，如果运气不好，研究院所有参与实验的人都会被逮捕，那时候研究院就完蛋了。你也知道我们和政府的关系一直如履薄冰，你的态度决定了项目和我们能不能活下去。”
弗利克斯的语气近乎央求，他知道陆骁一直对研究院不太上心，也就拿不准陆骁会不会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冒险出头。
所幸陆骁最后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把话也说得明白：“我有更好的人选来接手研究院的工作，等到研究院从盛宴剥离之后，我会让他联系你。政府方面……”
陆骁蹙着眉，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算为难，只是想到远在桡城的燕回，他并不能很快做下决定。
“有什么问题吗？”弗利克斯有些焦急，“难道政府那边不肯松口？”
在他迫切的目光中，陆骁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不用担心，我会留在这里，处理好这件事。”
“是，谢谢您。”弗利克斯松了口气，“以后倘若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是整容的话，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
“……不必。”
318.
陆骁在Y国待了将近一个月，只是这段时间他无法全然安心地和调查局或其他势力周旋，更多的时候他都会打开桡城的监控画面，每天花费不短的时间来检查和确认燕回仍然在他的视线当中，没有离开。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燕回发现了摄像头的位置，他会在大家离开后，突然从床上起来，慢慢悠悠地抬脚走到摄像头前面，和画面对视。
第一次被燕回从远隔万里的房间里回看时，陆骁感到瞬间的滞涩窒息，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好像隔着监控界面，和燕回千真万确地对视了。
可惜他们之间有难以跨越的距离。
陆骁抬手，几乎要触碰到屏幕上燕回的脸的那一刹那，燕回突然退后了几步，收回视线转身走掉了。
于是陆骁又调出其他视角的监控，一刻不离地跟随着燕回的身影，一直到燕回卧上床，关了灯，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陆骁才呼吸急促地闭上眼，让自己从那短暂的对望中缓缓脱身。
事实上，他也曾经这样“监视”过明将息一回。
319.
那时候明将息已经克制自己很久没有找过陆骁，而粟珺妍生日的晚宴上，他终究还是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走入了这栋曾经他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房子里。
热闹是真的热闹，那些人觥筹交错着，穿着昂贵华丽的衣服，与花园其他的装饰物混杂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璀璨的灯火亮得令明将息心慌。
他越过重重人群，把视线放在手挽着手与众人推杯换盏的陆骁和粟珺妍身上，看他们亲密无间，看所有人为他们祝福道贺。
于是他干掉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不顾乔不灵的阻拦，莽撞地闯入了那一片不属于他的热闹中，举着满满一杯酒对着陆骁说：“生日快乐。”
旁边的人笑话他傻，说：“今天可不是你骁哥的生日。”
明将息愣头愣脑地扫了一圈，然后笑了笑，并不感到羞赧，他仍然举着酒杯，转了个方向，对着粟珺妍说：“那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起哄，为他鼓掌，看他仰头一口饮掉烈酒。
他闭眼的速度很快，以为没有人看得见自己眼里的不甘和一圈湿掉的眼眶，事实上陆骁看见了。
第二天他在一个熟悉的房间睡醒——那是他离开这里以前所住过的卧室。
周围的陈设和他离开前一样，没有变过，就好像他被陆骁赶出这栋房子以后，这间卧室却一直被好好打理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从床上坐起来，脑子还有宿醉不醒的昏沉，半小时后他才缓缓走出房间，发现这里除了管家保姆，就没有别的人。
大抵是他昨晚喝得太多，没办法回家，所以乔不灵就把他扔在这里了。
管家问他想要吃什么，他说喝点粥，于是厨房那边就开始备餐。
明将息知道自己应该乖乖地坐在大厅或厨房等着吃完饭后离开，他已经不是这个地方的住客，他应该有作为外人的自觉。
可是他偏偏没有，他一点也不够识时务，在这栋已经有了女主人的房子里，他仍然抱着一些不太体面的想法，几乎算作心术不正地，避开旁人的视线，悄悄闯入了陆骁的卧室。
而那时，远在江城主宅书房的陆骁，正在听手下的人汇报前段时间投资的一些新兴企业的发展现状，他原本对这些事情不大上心，只是陈秉淳去了Y国以后，少了人帮他打理，他才偶尔抽空来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