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还梗着脖子浑身僵直,脚都抬不起来,她在那一刻真的以为燕回死掉了。所幸保镖们还算见过世面,他们听到方梁一的话以后,以极快的速度去楼下为他取来了急救箱。
方梁一不能否认在看到燕回倒在血泊中时自己的惊惧,而他的第一反应是如果燕回死了,他要怎么和陆骁交代,以那个男人不可捉摸的性情,谁知道会不会让他来陪葬——他不清楚燕回在陆骁心里到底几斤几两重,但陆骁既然让陈秉淳亲自操持此人的所有事情,又这样大费周章把人关起来,想必在发现燕回死于割腕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负责照看与坚守的人。
他的汗水把整片后背完全打湿而他根本无心顾及,直到确认燕回尚有呼吸,而伤口并没有割得太深时,才终于重重喘出一口气。
看到方梁一低喘着气回头冲他们点头时,保姆和保镖们才总算找回自己的魂,劫后余生地抬脚离开了房间。
286.
陈秉淳是在那天夜里才终于得空接起了方梁一的电话。
前段时间“飞鱼”正式投入市场,以它为成分原料的各种商品开始全世界范围售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取得了惊人的成绩。
它几乎在一夜之间代替了市面上占领主要市场的烟酒产品,成为了所有人的新宠,酒精和尼古丁因为对身体所造成的伤害而被专家评为健康营养的飞鱼所取代。人们开始流行抽一种以飞鱼为主要成分的新型电子烟,以及饮用一种以飞鱼为辅料的饮品。
在某种程度上飞鱼成了一种潮流,各种聚会上大家开始不再以饮酒取乐,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飞鱼相关的产品被摆上了桌台。
原本就富可敌国的粟家再次荣登首富之位,而一度销声匿迹的盛宴也借此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过去盛宴为了与政府和解而自断臂膀砍掉杀手训练营后,元气大伤,而如今借着与粟家合作的飞鱼项目却绝地逢生般扭转了局面,联邦政府甚至主动联系到里德,两方大有“重修于好”的架势。
资本的力量总是强大的,这一场盛宴与粟家双方互赢互利的合作,成果比意料之中还要更加喜人。
对于陈秉淳来说,在Y国潜藏埋伏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在这样紧要关键的时刻,被软禁在桡城的燕回就成了无足轻重的一个小枝节,根本不被陈秉淳放在眼中。
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一边呷着茶,一边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小憩,耳边是电视机里有关于飞鱼的各种新闻或广告,他气定神闲,悠哉无比。
等他喝完了一杯茶,才想起已经许多天没有关注过燕回,于是拿起了另一部不常用的手机,看到一堆方梁一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回拨了过去。
287.
得知燕回自杀的消息时,陈秉淳有短暂的震惊,听到方梁一说暂无大碍,他叹了叹气,厉声苛责道:“让你们照顾好人,怎么这么大意。”
方梁一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说:“谁知道他能想不开……不过我检查了伤口,并不严重,他选择在午饭前割腕,我认为比起求死这更像是一种反抗。”他顿了顿,说,“只是我担心大老板知道以后……唉,看到他自杀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半死,就怕到时候大家都得跟着陪葬。”
“好好看着人,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一次。”陈秉淳嘱咐了一句,随后又温声道,“也用不着成天提心吊胆,让你们守着他,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跟了老板这么久,总不至于出了事儿就拿你开刀。”
陈秉淳这么说,是因为他心里确实这么想。
经历过陆骁最消弭的那段时间,陈秉淳一向认为他对任何人或事很很难再投入什么心思。如今唯一能让陆骁提起兴趣的,也不过就是手头正在做的事儿。
在陈秉淳心里,燕回仍旧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直到第二天他见到陆骁,顺嘴提起燕回自杀一事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错判了,他低估了陆骁对这个小孩儿的重视。
当陆骁听到燕回不吃不喝了很多天,甚至以割腕的方式对他们的监视负隅顽抗时,陆骁的情绪起伏超出了陈秉淳的想象。
他沉下脸色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听说是中午。”陈秉淳看着陆骁紧蹙的眉头,眼神中不加掩饰的紧张和急迫,他有些怔愣,试探地问了句,“你……要去看看吗?”
陈秉淳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想确定一下陆骁对燕回是否真的有着不寻常的关切,但他深知婚礼就在不久之后,而所有事情都迫在眉睫,他根本没想过陆骁会点头。
而看到陆骁一脸认真地让他安排行程的时候,陈秉淳有片刻的失语。
“准备飞机倒是没问题,但报备航线也需要时间。”陈秉淳下意识说,“而且粟家肯定会知道。”
“那就订最近的航班。”
“……陆骁。”陈秉淳皱着眉看他,“你认真的?你忘了今晚还得和粟家人一起赶去A国?”
陆骁充耳不闻,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于是说:“我八点前回来。”
“你坐客机来回就是四个小时。”陈秉淳都被他气笑了,说,“你过去干嘛?去摸一下他的心脏还跳没跳,然后赶回来,继续坐十五个小时飞机去A国准备结婚?”
陆骁并没有在意他这句揶揄,反而只是冷冷扔下一句:“订票。”
然后重新拿起刚才正在翻阅的资料,平静得好似说话的人不是他,或者待会儿需要赶飞机的人也不是他。
陈秉淳眉毛高高挑起,嘴巴也失控地张了半晌,随后他下巴频率很快地点着,好像对陆骁这种一反常态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说:“可以,可以,你还能做这种事……”
他鼓了鼓掌,说,“倒是又像个人了。”
288.
燕回的自杀使得这栋原本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房子突然不太平了,他的床头二十四小时有人轮守,方梁一更是一睁眼就跑去给他做全身检查。
即便燕回要上厕所或洗澡,方梁一也不敢放他一个人,他最初甚至有些无礼地说:“我得进去守着。”
而燕回抬头给了他一个讽刺而刻薄的眼神,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用他最大的力气,“砰”的一声关了门。
方梁一知道连上厕所和洗澡都要监视,听上去确实很变态,但他现在根本无法相信燕回,他每分每秒都在忧心这个家伙会不会再给他来个大“惊喜”。
所幸这样的相互折磨很快就迎来了一个破冰点——也或许不是破冰,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加剧了氛围的凝固。
陆骁在第二天傍晚回来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陆骁感到一种没有来由的烦躁。
尽管陈秉淳很大程度地在这件事情上放过了他,没有追问为什么,也没有强迫陆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一路上,陆骁自己却反复地寻找着答案——
为什么听到燕回自杀的那一刻他会心慌,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所有筹谋与计划都在瞬间乱了套。
为什么他又再次想到明将息,想到因为自己晚到了一步,而错过了那个人的一生。好像如果燕回自杀成功,他就再次重蹈覆辙。
陆骁的眉心不曾松动,他不理解自己怎么能将燕回和明将息再次划了等号。
在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无生志的燕回后,陆骁的这种自我追问就更加紧迫。
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燕回——因为从他这里获得了一些假意的温柔,于是小孩儿变得依赖和热情。
陆骁走进房间的时候,甚至有种错觉,好像燕回仍然会从不远处,奔向他的怀抱。
然后对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或者又一次问他:“你什么时候忙完啊?我现在能不能来找你?”
陆骁回想起自己的答案,他明明说过“很快”,可是却让燕回一直等到现在。
陆骁的谎言也如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不近人情。但燕回总是相信的。
现在他千里迢迢地赶来了,答应燕回的“很快”终于在时隔许久后,总算被陆骁践行。
只是等待陆骁的不再是一个会飞奔着投入他怀抱的活泼的燕回,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躺在床上,目光凌厉得有些刻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