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驼老三:“顾望三河当真是被梦渔樵杀死的吗?”
高景行:“非也,但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瘸驼老三:“怎么说?”
高景行:“世人皆知顾望三河是个瞎子,瘸子,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腿就废在梦渔樵手里。”
瘸驼老三:“那他的眼睛呢?天生的?”
高景行:“那是他自己弄瞎的。”
瘸驼老三很是惊讶,他不明白,他实在是不明白。
高景行也不明白,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当然了,是他宣州的父亲。
话音刚落,门扉轻扣,屋外有人,风夹着雪吹进屋内,门口立着一位刀客——石韦。
毫无疑问,他的手上也捏着帖子,他带来的不止这些。
他找到了江汉为客。
高景行:“你当真找到了江汉为客?”
石韦点点头,两人皆注意到他手上的黑色袋子。
江汉为客早已经成了一具枯骨,他死了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他去涠洲找到了他的尸体。
二十年前他就死了,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局。
瘸驼老三扶着案几坐下,他需要缓一缓,因为这实在是难以想象。
石韦提着刀而来,绝不仅仅是来通报消息。
他举起刀尖指着高景行:“所以这么些年是你一直在冒充江汉为客给江头尽醉送信件?”
瘸驼老三的指尖微微颤抖,望着高景行,心下一阵可怖。
石韦:“你究竟是谁?”
高景行不惊反笑:“我是谁?我是江汉为客的儿子。”
石韦举着的刀稍微有些下垂,他早就该知道。
今日果真是热闹,登囿楼来了这么多的人。
此时屋外又有一人来了,他是高景行在宣州的父亲,顾望三河当年的随从,江头尽醉的师父——孟千秋。
孟千秋一身黑袍,望着石韦手中的黑袋,穿越二十年的光阴,他和老朋友又见面了。
二十年竟然这样快,弹指一挥间。
二十年前江汉为客托孤孟千秋。
孟千秋:“为什么是我?”
江汉为客:“为什么不能是你,只能是你!”
孟千秋:“你知道的,我要的可是王不留行,顾望三河的儿子。”
江汉为客:“你当日无故隐退江湖,将顾望三河一人丢在漳州云山,那时你不是这样说的。”
孟千秋:“人总是会变的。”
江汉为客:“你对他有愧?”
孟千秋:“我无愧于心。”
江汉为客:“甚好,倘若我告诉你,他并不恨你,替你挡下了所有的罪责,将背叛师门的罪名揽在了自己的头上,你该如何?”
孟千秋猛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应该恨我!”
江汉为客:“他不恨你,他还将你的隐身之处作为秘密带进了棺材。”
孟千秋不解,他像是问自己,也像是在问江汉为客:“为什么他会如此。”
江汉为客:“只因你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舍身救过他。你说人都是会变的,可是他从没变过。”
孟千秋反问:“你该怎么办?”
江汉为客:“我?”
江汉为客从此下落不明。
漳州黑衣教的背后原来是登囿楼。
第33章
石韦去往涠洲不是一时兴起,他是收了钱的,收了杜广荣的钱。
他是玄鹤凌云的时候,乔枝聚雀是他的教主,而现在他只是杜广荣。
杜府大门紧闭,管家说,杜广荣自此闭门不见客。
现在江湖中的事情,不同以往,杜广荣越是伸手,越是觉得事事无力。
花隐垣还在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需要有个人在身旁照应,他走不开,也离不了。
杜广荣虽然不出面,但还是指引石韦去了医馆,在那里他见了已经发了疯的怀清风和沉默寡言的不见君。
薛神医认得石韦,江湖第一的刀客。
石韦也认得薛神医:“任平生?”薛神医第一次听见晚辈喊自己的江湖绰号。
薛神医惊讶:“哈哈,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石韦低头,在薛神医的手掌发现了一道刀疤,如今只剩下浅浅的一条白线,不甚明显了。
这便是任平生的标志之一,石韦之前,他是江湖第一的刀客。
薛神医受杜广荣所托,有一事相求:“还烦请将怀清风送回儋州。”
石韦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在涠洲找到了江汉为客的枯骨。”
薛神医的脸上沟壑纵横,写尽了岁月沧桑,他轻声叹道:“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石韦的心中满是疑惑:“他是怎么死的?”
薛神医道:“他在崖边自刎,我亲眼看到的。”
石韦大惊:“为什么?”这一问倒是把不见君喊了出来。
二十年前,不见君是江汉为客的贴身侍卫。
不见君道:“他想保住一个人,就得一命换一命。”
薛神医道:“你前两天还是一言不发,为何今日这般?”
不见君拿出了梦渔樵的请帖,他竟然也被邀请了。
任平生也有,怀清风也有,乔枝聚雀更是不用说,只要梦渔樵想请,就没有他送不到的请帖。
这就是梦渔樵的可怕之处,他就像是江湖中的眼睛,黑洞洞的,一举一动,逃脱不了他的眼睛,他甚至都能知道王留行每天练武的一招一式,薛神医每天开的什么药方。
当然了,不见君和怀清风他也是知道的,杀不杀,全凭他的心情。
但是杀这两个行尸走肉,梦渔樵没兴趣。
薛神医:“当然了,他也有杀不了的人。”
顾望三河,是梦渔樵一生的梦魇,他摧毁不了。
哪怕顾望三河的眼睛瞎了,腿也瘸了,亲信叛逃,一生创办的漳州黑衣教三分,可是顾望三河就是顾望三河,不是别人。
顾望三河在时,偏爱饮酒,旁人都道是他情趣雅致,薛神医知道,那是为了止住膝盖的疼痛。
那酒,是薛神医给他配的。
石韦捏紧了饮血刀的刀柄,死不了的人,怎么办?他也有兴趣!
薛神医笑道:“这柄刀可是好刀,但我我已经很久不曾摸过刀了,还是银针拿着应手。”
石韦答应了将怀清风送回儋州,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去登囿楼,那里有他要的答案。
怀清风回不回儋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儋州已经乱了。
自那日围剿之后,儋州丹心剑客,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散的散,不出三日就空了。
哪里还有怀清风的位置。
甚至连怀新安的坟都叫人掘了。
可怜!可叹!
梦渔樵坐在寒夜月下,案几是望月人端上来的,上面摆设简单,正对着平仲古柏放着。
不过是一壶热酒,两个人,三碟糕点,四件心事摆上桌面。
最近他总爱喝酒,并且只分给望月人一杯,多一杯都不行。
望月人靠着古柏的枝丫,举着杯,对着月亮,一饮而尽。
好酒,他这样说道。
反观梦渔樵,喝的极慢,细细品,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梦渔樵少有这种放松的时刻。
望月人不解,为何要隔着这棵平仲古柏赏月,背后就是八万竹林,对着那里,难道不比这里好看?
“教主,为何最近你开始喝酒了?”望月人只知梦渔樵嗜茶,极少见他喝酒。
“冬天适合喝热酒,酒比茶凉的慢。”梦渔樵说。
“教主,你将日期定在三日后,是否太过仓促?”望月人道。
“怎么?我还得挑个好日子?”梦渔樵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沉默片刻他缓缓道:“难道让他们庆祝我去死?”
望月人一惊,差点从树上掉落:“教主?!”
梦渔樵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酒:“怎么?我去死,你很意外?”
望月人:“没,没,没有,只是......”
梦渔樵将一壶酒扔给他,叹道:“托你一件事?”
望月人从平仲古柏之上飞下,立在梦渔樵面前双手抱拳:“教主请吩咐!”
梦渔樵:“你殓了我的尸骨,化为灰,送回漳州云山。”
望月人:“教主!”
梦渔樵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笑了。
他先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继而放声大笑,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罢了罢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你殓了我,将我洒在雪里,就这样吧!”梦渔樵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在和望月人商量明早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