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4)

作者:念将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国公爷向来以他的嫡长子为傲,对他自然比庭蔚严苛些,如今听他用死来威胁自己,魂都吓没了,马鞭也丢开了,老泪纵横道:“从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沈从愈知道自己胜利了,只是眼前蓦然一黑,什么都不省的了,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来了,至于身上的伤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大多数只能卧床休息,许是府上的人特地瞒他,所以连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一无所知,待他再次完好无缺得站在她面前时,已经是在汴梁。

旁人向他介绍:“这是清平县主,西姜原来的九公主,如今西姜已经归顺了朝廷,西姜王成了邕亲王,九公主就成了县主了。”

那一瞬间他竟不敢抬眼看她,她在西姜等着他,说好的去接她呢,四个多月过去了,公主变成了县主,他竟然还在汴梁未曾动身,他都不敢想象这四个多月来,她是如何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的。

他向她行礼,“臣沈从愈参见清平县主。”

她半晌不说话,他就只能维持这个姿势不动,最终她还是开口,“免礼。”

西姜往事(下)

珞晖公主小名叫霓晗,她很喜欢这个西姜来的清平县主,两人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她亲切地挽着她的手笑着对她道:“阿沁诗,沈学士原来是盛国派往西姜的使节,你不认识他吗?”

阿沁诗也不看他,自顾地与她谈笑自若,“当然认识,熟得不能再熟。”

几人谈了好一回的话,霓晗问沈从愈:“沈学士,你可会西姜语?”

沈从愈从刚才便一直神游太虚,阿沁诗再也不用那盈盈的眼神看他了,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原以为只要他爹娘同意了这门亲事,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可是他爹娘已经同意了,他们却好似不复从前的亲近,这才叫他无可奈何。

霓晗见他失神,复问了一遍,他方回道,“臣略懂些微末。”

他的西姜话还都是阿沁诗教的呢。

如此又说了一回话,才各自散了,阿沁诗要回亲王府,轿夫把软轿抬过来,被她挥手叫退,她气呼呼道:“本县主要骑马。”

马?哪来的马?几个轿夫面面相觑,她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开口便令轿夫胆怯,“你们都下去吧,别跟着,这不还有沈学士在么呢。”

待轿夫一股脑的拔腿而去,她才扭头看向站得离她极远的他,她很是娇纵,有种飞扬跋扈的感觉,可是一开口,他的心方安定了下来,她娇俏地叉着腰道:“沈从愈,你是要我请你过来吗?”

沈从愈登时喜上眉梢,几步便来到她眼前,阿沁诗最承受不住他这般脉脉的眼神,他的眸子深邃,好似会摄人心魂,明明心里对他有诸多怨言,可是一见到他便都烟消云散了。

她嗫嚅道:“本县主没骑马出来。”

他立刻会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臣背你。”

她像只猴子似的缠了上来,他肩宽背阔的,不像一般文人那般羸弱,轻而易举地就将她背了起来,她高兴了,那双腿就一晃一晃的,露出那双红色的小马靴。

她在他耳边喃喃撒娇道:“沈从愈,你对我生分了。”

沈从愈辩解道没有。

她给他指路,方又道:“你刚刚又自称臣……”

他登时哑口无言,她才吃吃笑起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他不禁笑着纠正她,“你是大人大量没错,不过这个词只用来夸赞别人,而不用于自己。汉人比较自谦,即使自己优秀也不自夸,你既然到了汴梁,不要求你都按汉人的习惯来,但总要略懂一些,以免在重要的场合闹出笑话。”

阿沁诗很喜欢他听讲道理,谆谆善诱,润物细无声,仔细想想,想他这么厉害的人都不曾夸过自己,自己简直就是贻笑大方了。

走了好长的一程子路,阿沁诗怕他腰疼,就说要下来,他却说不,“县主身轻如燕,我就是背上一个时辰也没问题。”

阿沁诗道好,又说自己最近学了首汉人的情歌,于是自顾自地就唱了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沈从愈心下一揪,手上的动作也略紧了些,她还是对他有怨的吧,都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了,这是女子思念未来与她见面的男子所唱,士别多日,如今她的汉话造诣已经颇深了。

他一本正经道,“阿沁诗,我已回禀爹娘,他们已经同意我们的亲事,我会择良辰吉日亲王府上门提亲的,你要相信我。”

她的脸瞬间红了,将脸鸵鸟似的埋在他肩上,瓮声瓮气道:“我没说过不信你……”

说话间已到了亲王府,他将她放下,她说:“你随我去看看阿爹吧,他也很想你呐。”

他深海似的眸凝望着她,“应当如此。我也很想念西姜的一切,还有……想念你。”

二人进去和邕亲王说了一会儿话,邕亲王很会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不过说了几句便借口头痛,叫她好好地带他逛逛王府。

到了无人的去处,八月的月季娇艳欲滴,深红粉红,如烟如霞,二人相携着手在花丛下互说衷情,绵绵的话收不住,有了花丛障目,情到浓时他也禁不住低下头去吻她,缠绵悱恻。

久别胜新婚,四个多月的分离并没有使他们关系变得冷淡,反而更加如漆似胶。阿沁诗从没想到像他这般温文尔雅的人,吻起人来也能这么沉醉,不是像往常一样简单的双唇碰到一起,而是他的舌轻探了进来,扫过她的牙关,与她轻触她的舌,唇舌相交。

吻久了,不可能不动情,虽然他极尽缓和,她却觉得被他所触的地方,产生了奇妙的酥麻感,自己浑身像被火点着,从内心深处燥热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想和他贴得更紧。

她拉住他的手,与他分离了些,璀璨的眸子殷切地盯着他,“你到我屋里去,我们同房吧。”

西姜人婚前是可以同房的,这在之前沈从愈便知道了,但他所受的教育已经根深蒂固,委实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回过神来眼神飘忽地回道:“这种事情还是留到新婚之夜更为美好。”

她见他脸红,吃吃的嘲笑他,“你们汉人就是麻烦,提亲要择日,同房也要择日,你……”

他忙捂住她的嘴,“这个词不好随便说的。”

她点点头,心道,她又不是傻子,不过觉得逗他好玩罢了,把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雅士逗得耳根子通红,多有趣呀,她简直是屡试不爽。

这方沈从愈回去,提亲的纳彩礼已经陆续预备起来,国公爷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二人经常成双入对地从亲王府来,到国公府去,一来二去国公府上下也对她青眼有加。

正当所有人满心欢喜时,皇上的万寿节到了,国公府和亲王府自然在受邀之列。

沈从愈记得,那日歌舞升平,酒过三巡,皇帝微醺,很是快活,当下一连下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为沈从愈和珞晖公主指婚,另一道则是把清平县主指给北漠的大可汗。

他曾和她一起幻想过成亲后的情景,要生几个孩子,谁管钱、谁做饭……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如今这个情形。他的心里有万丈高塔,这一刻全都悄然崩塌了,或许远道而来的亲王和县主还不大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厉害,可是国公爷和沈从愈却已经明白,这件事几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国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颁布的圣旨,岂有说反悔就反悔的,那天威何在?

邕亲王推说县主年纪太小,说他们西姜人是十八岁过后才能谈婚论嫁的。

皇帝却宽宏大量地说,“既然归顺朝廷,就得入乡随俗,汉人女子成婚早,邕亲王爱女心切,朕省的。那就留到年后在嫁吧,届时已经十七岁也不能算早了。”

邕亲王还想说什么,皇帝却道:“邕亲王,和亲是美事,朕的宝璎公主下嫁蒲苏国,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县主能替盛国和亲,是她的造化,若是你们不懂得感恩,便是不识抬举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谁敢说一个不字,只能双双跪下来领旨谢恩了,沈从愈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宫门的,只知道头脑一片空白,脚底下像踩在厚厚棉絮上,没有实感。出了宫门就是各有其主的人,再也不能过分亲近了,远远看着艳阳高照下她那光致无瑕的脸庞,怯懦地不敢再走近一步,最后还是先她走了过来,也不敢说得太多便只能匆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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