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会合,便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而那个隐藏在暗地里的人是多么可怕。他提早便假造密旨,扣住皇帝对战事的批复,将严文灏骗了回来,就是要借耶律理之手于那日夺走他的性命!
严文灏为耶律理效命多年,那场战争,对辽国至关重要,倘若战败,耶律一族成为楚国的阶下之囚,他便成为了辽国的罪臣,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让楚国赢得这场战争。所以,他当着耶律理的面,拔出佩剑,举剑自尽了。临死前,只把妻儿托付给了耶律理。
耶律理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属下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身为帝王,严文灏已死,他也只得按照那威胁自己的信上所言,将严文灏谋反的罪名匆匆地公布下去,花了一个晚上时间,便将此事匆匆掩盖。
世人只知,辽国的镇国将军因谋反被捕,被皇帝处死,却不知,这名震天下的将军,早在被定罪之前便命归黄泉。
镇国将军丧命,辽国只得向楚国求和,两军相持早已疲惫不堪,战争便这样落下了帷幕。
☆、耶律真
司徒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冷笑道:
“你以为你编出这个说辞便能骗过我们了吗?倘若你所言为真,我母亲为什么要自刎,镇国将军府又为什么会被烧为灰烬?”
桃夭沉默不语。耶律理说的话并不是全然不可信,如果严文灏真有心谋反,又怎么会轻易被捕?他刚刚叙述时表现出来的伤痛并不像是作假。
耶律理被司徒夜的话问得一愣,他叹气,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假意给文灏定罪,原想暗地里将你们的娘亲带进宫来,告知她真相,可是我派去的人才到达那儿,整个将军府已成火海,不久便传来她自刎的消息,我以为你们也……”他垂目,缓缓道,“是我对不起文灏,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司徒夜盯着他的脸,将满心怒火压制下去,冷冷问:
“那么究竟是谁,想要致我的父亲于死地?”
耶律理摇摇头,脸上涌现出无奈和愤懑:
“那事之后,我派出精干的部下去调查,可是那人便似乎从未在世上出现过一般,再也没了消息,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的始末始终是个迷。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想起你爹,逐渐也有了退位的想法。”
司徒夜眼露怀疑,明显对耶律理的话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桃夭沉默了许久,终于在此时开口:
“既然陛下调查此事多年,尽管没有证据,也应该有一些猜想,难道凭借一国之力,连蛛丝马迹都无法查出?”
耶律理叹了口气:“无论做这件事的人是谁,都不是区区鼠辈,能够得到我军当年的攻防图,并潜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绝非易事,必定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此事过去多年,耶律理并不是丝毫没有猜测,“不会是楚国所为,如果是楚国,攻防图最终必定会落在安清王的手里,他们不会接受我们的求和。剩下的势力中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便只可能是前朝留存的那些人,虽然东晋灭亡已有数十年,但民间传言东晋司马一族还有后人在蠢蠢欲动,或许这件事与他们有关。”
东晋?桃夭挑眉。难道司马家剩下的人是为了复国?那为什么要针对严文灏呢?就算有心除去辽国皇帝的臂膀,那为什么没有将攻防图泄露出去,按理楚辽征战,对东晋的复辟应该更有好处才对。
桃夭陷入苦思。
事情果然越来越复杂了。严文灏之死,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去?
与耶律理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两日。
司徒夜一直闷闷不乐。
他苦等多年,终于到了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却发现自己一心想要手刃的人,或许并不是自己的仇人。
两日前,耶律理在告诉他们自己所知的一切后,拿出了十五年前威胁他的信,出于谨慎,那封信件并没有被销毁,反而被妥善保管了这些年。虽然时隔多年,信纸早已经发黄,却也证明了他所说的话具有可信度。
只是,桃夭心中的疑惑在见过耶律理之后没有任何的减少,司徒夜更是如此,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当年苦心积虑害他们一家灭门的,究竟是谁?
就在桃夭以为这次锦州之行或许要无功而返时,宫中侍卫却找上了门,态度恭敬,自称奉陛下之命,请司徒夜和桃夭进宫。
桃夭估摸着是耶律理告诉了耶律真什么,使他突然要召见他们。
司徒夜沉吟了一会儿,有些狐疑地问桃夭:
“会不会是陷阱?”
“耶律真对我们并没有杀心,否则不用如此隆重地邀请我们,派遣一队御林军更为实际。”桃夭想了想,缓缓说,“大哥,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恢复父亲的名誉,辽国皇帝倘若有此意,也算了却你的一桩心事。何况我们毕竟在辽国境内,还是不要违抗他的旨意比较好。”
“我明白了。”司徒夜点头,他望着桃夭,冷凝的脸上难得地带着暖色。眼前的少女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能和她一起恢复家族的名声,也算安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皇宫的侧门。皇宫的正门只在上朝与战后迎接军队所用,其余时段均不开启。
宫中的侍卫和宫女众多,时不时地从轿边经过,他们知道宫中的规矩,纷纷低着头目不斜视,只留下轻微的脚步声。
耶律真选择在长宁殿接见他们,平日里,辽国的这位年轻帝王都是在这里处理繁忙的政务。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放下笔,缓缓抬起头来。
侍卫在前方指引,桃夭跟在司徒夜的后面,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他。辽国的皇帝果然年轻,看上去比霍琛大不了几岁,只是脸上是帝王惯有的严肃与沉稳,威严不容小觑。
侍卫将两人引进长宁殿便俯首下去了,司徒夜脸色淡漠,站在大殿中央,与耶律真面对面地对视了两秒,才拱手低低道:
“见过陛下。”
桃夭也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司徒夜与苏桃夭都在楚国生活多年,早已经算是楚国人,对辽国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耶律真自从两人进殿那刻,同样细细地观察着他们。
两日前突然接到父亲的信件,本让他有些诧异,只因为这一年多以来,父亲在青竹寺清修,自己已经甚少收到他主动发来的消息。信上详细地讲述了十五年前的那件疑案以及他对严家后人的愧疚,并告知他两人此刻正在锦州,交代他趁此机会替严文灏洗清冤屈,若有机会,可将司徒夜收入麾下。
按照父亲的描述,十五年前的事的确是冤枉了严文灏,为他恢复名誉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出于谨慎,他还是暗地里派人去调查了司徒夜和严小陌的信息。
两人半个月前进入辽国境内,同行共有四人,除此之外并无太多信息。不过据王统领所言,严锦夜此人身负武功且修为很高,倒是让他颇感兴趣。只因为他继位时间不长,手下能用的人并不多,自从十五年前镇国将军死后,辽国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与之相比的将领,而严锦夜本就是将军之后,或许可以成为他所需要的人。
耶律真的心思转了又转,脸上却带上了笑容,给两人赐了座,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父皇已经跟朕说了严家的事,很遗憾这些年让你们兄妹俩遭受了许多苦难,不知道严公子与令妹现居楚国何处?”
“我在楚国游历四方,居无定所,小陌她长居扬州。”司徒夜直视耶律真的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耶律真心中一喜,司徒夜的回答表明他并没有在楚国担任官职,他自然不缺乏眼力,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气息冷峻,谈吐冷静分明,身怀武功,的确是值得重用的对象。
他脸上表情不变,只是微笑道:
“朕想既然严将军的谋反为假,那么恢复镇国将军的爵位也是理所当然。”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听闻严公子的武功不俗,朕想见识一下,想必严公子不会介意。”
司徒夜还未答话,只听见耶律真对殿外讲道:
“请康宁侯上殿。”
桃夭的脸色微微一变。果然不可以对人撒谎,她前日对宇文瑄说的那些话恐怕立刻就要被拆穿了。虽然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出于谨慎,但在宇文瑄看来,也许就是不信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