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桃夭带着司徒夜返回时,碧儿也拎着茶水上来了,她将茶壶放在桌上,便躲进了床帐之内,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司徒夜穿着尚未换下的黑色劲装,手中依旧是不离身的柳叶刀,随着桃夭踏入这间屋子。
两个男子都收敛神色,仔细将彼此打量了一番,但脸上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宇文瑄一看司徒夜的模样,便知道他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中人,只听桃夭介绍道:“哥,这是我的朋友,文轩,从前他帮过我许多忙。文轩,这是我哥哥,司徒夜。”
司徒夜拱手寒暄道:“承蒙康宁侯对舍妹的照顾,在下在这里谢过了。”
苏桃夭跟他提过宇文瑄的事,因此他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宇文瑄缓缓露出笑容:“小陌是个值得深交的姑娘,我能够认识她,不胜荣幸。”他想了会,接着说,“不知司徒兄弟这次来锦州,要停留多久?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在下的府上居住。”
桃夭心里一跳。她不愿让宇文瑄卷进这件事来,无论事成事败,都不能让辽国皇室以为他们之间有任何牵扯。
司徒夜似是明白桃夭心中所想,他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才不卑不亢地回答:
“在下已经找好了住处,是许久不见的朋友家,正好可以叙叙旧,就不麻烦康宁侯了。”
宇文瑄有些失望。他正想多说什么,却听门外突然传来清脆响亮的女声:
“瑄哥哥,我还想你大老远跑到遥城来做什么,原来是来私会佳人呀。”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身穿红色骑马装的少女从屋外跳了进来,她的肩膀上披着一件同色披风,右手握着一根长鞭。在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活泼明艳。
宇文瑄一见到她,脸色就耷拉下来,他无奈地捂额:
“苍音,你不好好在府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少女撇撇嘴,对他的表现毫不在意,皱起好看的眉头,对他愤愤说: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表哥想要把我嫁到楚国去,你要是敢帮他的忙,我的脾气你知道,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让你一日都不得安宁!”
司徒夜依旧是一脸冷淡的表情,碧儿还是躲在床帐内,苏桃夭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看见风度翩翩的宇文瑄露出如此憋闷的表情,看来这姑娘搅得他片刻都不得清静。只是听她说话的口气,难道这就是之前宇文瑄跟自己提过的柔嘉郡主?就是那位,辽国皇帝有意将她嫁给霍琛,但还未实施便腰斩在萌芽里的那位郡主么?她虽然说话有些刁蛮任性,但看上去也不失天真可爱。
这间屋子本就不是很大,突然进来了五个人,顿时有些拥挤起来,苍音打量了一眼苏桃夭,走近了两步,不怀好意地对她说:
“这位姐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瑄哥哥家中已有八房妻妾,他出了名的喜新厌旧,你可不要上他的当。”
宇文瑄有些急眼,他脸色沉下来,冷斥道:
“苍音,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你再惹是生非,我便立刻去找长公主,你定是背着她偷偷跑出府,要是被你母亲知道了,你觉得后果会如何?”
苍音为辽国的郡主,耶律真的表妹,她的母亲耶律华容是耶律真的姑姑,多年前下嫁给当时的武状元苍默峰,膝下唯有这一个女儿。耶律华容与耶律理一母同胞,长公主的地位在辽国便仅次于如今的皇后宇文瑶。耶律华容只有这个女儿,约束极严,万千宠爱下长大的苍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板下脸的母亲。
“你!”宇文瑄一刀见血地指出了苍音的弱点,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道:
“宇文瑄,本小姐不跟你计较,我们走着瞧!”
苍音语罢,便迅速转身,披风在空气中漂亮地打了个旋转,人已经消失在屋门口。
宇文瑄见她离开,脸色稍霁,他皱眉想了想,还是对苏桃夭说:
“我还是跟在她后面,免得这小丫头又搅出什么事来。”他并不担心苍音的安全,她在苍默峰的指导下长大,武术造诣并不比自己低多少,遥城和锦州的这一段路并不值得自己替她操心,他担忧的是她跑到耶律真面前去嚼舌头,给桃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桃夭点头,笑了笑:
“我和哥哥处理完手上的事,就上门拜访。”
宇文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对司徒夜点点头,也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两日后。
锦州。
司徒夜对宇文瑄所说的那些与朋友叙旧的说辞自然是假,锦州繁华,人口众多,并不难找落脚之处。
此刻,他们四人所住的平房便是司徒夜从一个普通百姓手里租来的,半年为期,那时的地价不高,房屋并不是赚钱手段,这半年租金也不过十两白银。
最关键的是,这院落周围居住的都是些为生计繁忙的老百姓,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压根没有人注意他们这几个新出现的陌生人。
阿佑和司徒夜前日出门转了一圈,很快便带回了他们需要的消息。耶律理隐居的青竹寺是皇家寺庙,平日门禁森严,除了僧侣,外人一概不许出入,唯有每月的初一对外开放,允许辽国百姓前来进香。
耶律理对外宣称得病身亡后,便一直居住在青竹寺,从未踏出寺门一步。若要接近他,只能在初一那天,混入寺庙的人群,才可能与他见面。
恰巧,明日便是八月初一。
苏桃夭和司徒夜的计划是,两人扮作上香的信众,寻找耶律理具体的位置,碧儿和阿佑则在暗中跟随保护,见机行事。
☆、仇人相见
八月初一。
天朗气清,正是上香的好日子。
青竹寺位于锦州的青珠山上,虽然每月才开放一次,但由于是皇家寺庙,皇室祭祀所在,依旧有许多百姓选在这一日上山,虔诚祈求佛祖保佑。因此苏桃夭和司徒夜到达寺门之时,寺里已经人潮涌动。
两人穿着普通,神情正常,混在人群之中,看上去只是一对前来上香的兄妹,丝毫没有可疑之处,也没有人多留意他们。
桃夭和司徒夜随着众人向佛祖的金身上过香后,便在寺中游览起来,只是他们逐渐避开人群拥挤的大殿,开始向寺院的后方慢慢靠近。
就在他们走到一个僻静的院落之时,一个拿着扫把的中年僧侣拦住了他们。
他身材中等,穿着僧袍,露出受戒过的头顶,盯着他们,眼里露出淡淡的怀疑:“你们是什么人?”
司徒夜神色一动,桃夭却抢先说了话。
她微微行了个礼,对那僧侣细声说:
“大师,我和兄长是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原想在寺里参观片刻,一时迷了路,还望大师见谅。”
那僧侣见面前的姑娘容貌清丽,态度尊敬,心中的防备便松懈下来。寺庙里偶尔也会出现上香的人走错路的情况,他放下心来,点点头说:
“原来是迷路了,不妨事。”僧侣用右手指了指东北处的方向,语气放缓下来,“向着那个方向直走到尽头,右拐,会看到一棵槐树,再往左拐几十步便是大殿了。”
桃夭露出感激的笑容,她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对他说:
“多谢大师。我们还以为大殿在那个方向呢。”她故意指向西南方,僧侣背后的方向。
中年僧侣以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上香者,没有防备,随口便接道:
“后山是寺庙重地,外人不能接近。姑娘还是快些和兄长下山去吧。”
桃夭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狡黠和喜色。她顺从地点着头,再三表示了感谢,才和司徒夜向僧侣指明的大殿方向走去,很快便转过了拐角。
那僧侣见两人离开,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扫起了地,完全没有意识到苏桃夭已经从他嘴里获得了想要的信息。
耶律理在青竹寺隐居清修已有一两年,寺中的普通僧侣只知道后山有一位重要人物在此修行,主持下令不得打扰,并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平日里,他们也不能靠近后山半步。
普通的信众只为拜佛而来,就算听到后山是寺庙重地也不会上心,而苏桃夭和司徒夜却正是为了耶律理而来,那中年僧侣无意中的一句话,偏偏泄露了辽国先帝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