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福的小心思没逃过暮云尚的眼睛,他如此问自是目的不纯,也只有台福这个蠢东西,稍稍拐个弯的事情他都想不明白。
暮云尚认为这种东西留在身边挺不错的,想让他传达的他一字不落,不想让他传达的他转头就忘,闲暇时还能耍着解解闷儿。
苏珮也没想到他这问题问的,如此俗气...但她还是郑重地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白玉骰子,默默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蹲了下来。
从暮云尚的位置看过去,得,这人更小了。
冬日的衣服厚重,一层一层的,将人直接埋在了里面,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脑袋,殿中很安静,隐隐听到细碎的咒文,这么听下来,小姑娘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她人一样。
脑海里的想法忽地一顿,暮云尚自问,他如何就觉得她生的好看了...隔着面纱,他明明没见过她得相貌。
又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暮云尚有些许无奈,这个玄衣族的圣女身上,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她总是控制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这些虚无缥缈得东西,他还真有了点兴趣。
这边的苏珮却有点犯了难,阿珂与她来信中提过,这李大人因是国舅独子,自小受宠,又因有些才华,李太后也颇为器重,在朝堂上颇为嚣张,但是,苏珮有些头疼,这能说吗?
“圣女阁下?”暮云尚有些不耐,开口道。
苏珮只好起身,她皱着眉,看了看周围:“陛下需要屏退左右吗?”
台福听此来了精神,据楼的背都直了三分。
暮云尚本就是给他们听的,他只是要个借口,闻言挥挥手:“不必,说吧。”
苏珮施了一礼:“李大人府中,并无姬妾。”
闻言暮云尚与台福皆愣了一瞬,那李景言表面看着像那么回事,背地众人心里都有数,光青楼歌坊出入次数数不胜数,他的府中没有姬妾?
暮云尚自是不信,从榻上起身,行到苏珮面前三步处:“圣女可是在开玩笑,纵是寻常官员这个年纪,也是有一二姬妾在旁伺候的,遑论国舅家的公子。圣女可是卜不出来,寻朕的开心来的?”
苏珮闻言在施一礼:“陛下不信可派人去查看,为保准确,陛下可现下立刻就派人过去,也好省的有人说民女做什么手脚”
闻言暮云尚挑眉,听她这话,似是知晓他的计划?
“圣女既是如此说,来人,派文将军率一队御林军,突查李府,莫要惊动他人,朕便要和圣女赌上一赌。”
台福见此忙上前:“陛下,还是先告知太后娘娘,也好让李大人有个准备,若不然,这突然带兵查府,怕是伤了君臣和气呀陛下。”
“台公公”还没等暮云尚开口,苏珮制止到:“有准备看不到的,那民女就输了。”
“哈哈哈哈哈哈”暮云尚见她一脸认真“圣女讲的有理,若是提前告知还有何可查,通知下去,把承光殿围起来,谁也不准去报信儿。”
得,台福默默后退到了角落。
苏珮默默站着,看暮云尚又倚在了榻上,不动声色地动动脚踝。
“赐座!”暮云尚低头饮茶,对身旁的宫娥唤道。
“谢陛下。”
苏珮坐下后,垂眸看向地面。
寂静无言。
一炷香后,殿外传来通报“文将军求见。”
暮云尚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传。”
片刻后,殿外进来一名少年将军,一身盔甲,腰间配着短剑,皮肤有些黝黑,五官也算端正,只是面色有些尴尬。
见此暮云尚更来了兴致,输赢本不重要,他事先安排好,只是要此借口去查探李景云,可见文康如此脸色,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文康站在殿中,单膝着地,双手抱拳,行军士之礼“拜见陛下”
“起”暮云尚道“文将军此次拜访李大人,可是看清楚了,这李大人府中,多少姬妾?”
文康闻言却并未起来,直接双膝跪地,行了个叩首:“陛下,李大人府中无一姬妾。”
暮云尚更是疑惑:“没有便没有,你磕头做什么?”
却见文康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台福好奇的抻长了脖子,就怕遗漏了一句。
“文将军,李大人可是请了些...小馆儿...”苏珮站起身,轻轻的开口。
文康听及此处身体绷直,本就黑的脸又填了好几抹怪异的红:“是。”
这种事情苏珮也不好开口,她见文康脸色,便知□□,暗暗抓紧了衣袖里的白玉骰子:“若是不错的话,西北角应是有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将军可进去了?”
文康心道果然神算,却不敢抬头只低声答道“看,看了一眼。”
彭!
苏珮也跪下了。
暮云尚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声音也冷了下来:“说!”
文康见苏珮不做声,心一横:“李大人,李大人画了几张陛下的画像!”
这话说的属实委婉,一位养了小馆儿的大人,画了几张陛下的画像......
苏珮能感觉四周气息变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她有些后悔,为何没给自己卜一卦。
“几张。”
片刻安静后,苏珮听到头顶平缓的询问,她只将头垂的更低。
文康的脸仿佛过了水的猪肝,黑红交加:“回陛下,臣没敢细看。”
台福闻言赶忙观察暮云尚的脸色,心下惊涛骇浪,这文将军不敢细看的话,这...台福也不敢细想了。
这李大人,实在是个有勇有为的臣子。这要如何告与太后,台福犯了难。
一时之间殿中安静的只有呼吸声交错,事实是,苏珮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的动静。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珮听到头顶传来轻笑“想不到这李大人竟如此仰慕于朕,只是这毕竟是朕的画作,流于民间怕是要引起些不必要事件,台公公”
“老奴在”台福连忙应声
“劳烦公公了,去告知国舅一声,李大人如此支持朕心甚慰,还请国舅亲自将画作送到宫中,便赏赐李大人关进三品,京郊的那个马场朕瞧着就不错,一并送给李大人吧!”
苏珮心下震撼,这声音听不出喜怒,话更是滴水不漏,在这种情况下轻轻松松的就堵住了悠悠众口,他日若是羽翼得展,这个帝王注定不凡,心下不免为季柯担心起来。
她今日也是存了些心思来的,暮峰的儿子,与之相比毫无逊色。
“起来吧,朕今日也放肆够了,都退下吧”
得了命令,众人都缓缓退下。出了殿外,苏珮见师父正等在外面,连忙上前:“师父如何来了?”老国师见苏珮出来,暗暗松了口气:“见你久久不回,放心不下,这个皇帝不简单,你怕是要让他盯上了。”
“我倒是怕他不盯上呢”苏珮目光悠远:“师父,今日或明日我猜他还会来找我,安排我后日出宫,我要去见阿珂。”
老国师点头,道:“为师安排,此路凶险,珮儿要多注意。”说着便带着苏珮向所居偏殿方向走去。
苏珮应道:“师父,珮儿所做决定一因报答楚皇楚后恩情,二来感谢阿珂不弃之情,三是不忘家父临终遗言。但珮儿还请师父,独善其身!”
苏珮的角度,抬头正看到老国师微抿起的唇,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
“珮儿此次出宫,回来之日遥遥无期,若一朝失败,珮儿最不愿的,就是连累师父。”
老国师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为师漂泊半生,因为珮儿方有归宿,人世间短短几十载,各有各的命数,珮儿何谈连累?”
苏珮知道师父是放心不下自己,但深宫凶险,苏珮也不愿他留下,更不想他与自己一同冒险:“珮儿知道师父的想法,一身学识皆乃师父传授,于珮儿而言,师父便是珮儿的父亲,师父,如今暮峰已死,暮云尚还没把目光放在您身上,此时离去,是最好的时机,若错过了,不知在有没有机会,也只有师父离开,珮儿才毫无后顾之忧。”
不知不觉以到了国师殿,老国师温柔的拍了拍苏珮的头,柔声道:“好,师父在便在归元山等珮儿,来接师父。”
归元山,钦河源头,也是尽头,万元归一,是玄衣族现存几名族人的隐居之地。
十多年前,他走出归元山找到苏珮,授她知识,护她成长,而后,苏珮却并未向他期盼的那样,带领族人找到存世的意义,甚至苏珮还来不及见一见自己的族人,除了愧疚,苏珮更多的是满满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