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了中午,贺呈霖才回来,除了西洋医生,身边还带回来一个姑娘,那姑娘带了一帮打手,排场吓人,长得也和别的姑娘很不一样。
他的鼻子高而挺,直而翘,整个人明艳动人,丰神俊秀,看起来就不像江南女人。
贺呈霖安排医生去看病人,自己陪着那姑娘聊了两句,亲自带人去了最好的东厢房安置,十分重视。
然后把陆晚舟从柴房提了出来,安排在宗祠里祖宗牌位后面的空房子里审问。
那房子空了许久,以前本就是拿来惩诫犯了错的贺氏子孙的。
内书两句家训: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虞通明而词不专。
陆晚舟被人反缚双手,五花大绑跪在堂下。左右站着赖文荣,宋翊祯,楚雄,吴衫等人。
贺呈霖没叫其他不相干的人,毕竟事关余锦思的清白,其实余锦思私通陆晚舟这件事情,说起来根本谁都不信。
余锦思年轻的时候,是四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和他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蒋临并称二乔,当年贺父对他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娶他,称年龄不是问题,辈份不是距离,身体不好没有关系,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余父被贺父烦了三年,赶都赶不走,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从中撮合,也是见他确实诚心,这桩姻缘最后才能成。
不过余锦思最有名的不是他的貌,毕竟比好看,那比他好看的人也实在多了去了,他最有名的是他的“嚣”,也就是他的挑。
二乔对感情的洁癖程度,都是令人叹为观止,自愧不如,五体投地,有点怕怕的。
如今看陆晚舟这厮长这模样,说余锦思勾引他,赖文荣第一个不服。当年他追余锦思都追不到手,凭什么如今会便宜他?
余锦思拒绝他的原因,也很直接,第一,他不喜欢他,第二,嫌他长得寒碜。
贺呈霖问了陆晚舟几个问题,无非是那晚为什么要跑?和余锦思几时好上的?表小姐怎么受的伤?还有就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话?
这些问题问得并没有出乎陆晚舟的意料,他心中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只把它说出来即可,而且他对余锦思的底细早就摸透了,否则也不敢只身就闯进来作出这种事。
贺呈霖面色不虞,当下生气得摔了一盏茶碗。
“岂有此理!”
赖文荣等人吓了一跳,认为少爷肯定是恼怒他老子头上长草。
陆晚舟看在眼里,他之前就听说过贺家的少爷和他继母不合,全府上下没人不知道的,只要稍加挑拨,没有理由不令两人自相残杀。
贺呈霖命人把陆晚舟押回去看管好,对于两人私通的事还是耿耿于怀,气得咒骂不已。
赖文荣皱皱眉,他看其他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觉得余锦思也太冤了,陆晚舟叫人抓住的时候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余锦思被打成那样,是个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想替他说句公道话,左脚刚迈出去一步,被宋翊祯拉了回来,对他挤眉弄眼。
赖文荣奇怪了。
“你左眼抽筋呐?”
他左脚伸出去,又被楚雄拉了回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赶紧一起过来捂住他的嘴。
☆、第 6 章
等到陆晚舟不见人影之后,贺呈霖才向他们解释,原来他想试出陆晚舟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以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特意演了如今这一出戏。
陆晚舟敢攀咬余锦思,肯定就不是一个人前来,否则如今岂不是任人宰割鱼肉?
贺呈霖和几人说了自己的计划,然后留他们在府里用饭。
这几人的身家背景和来历贺呈霖是清清楚楚的,绝无造假可能,是以他才信得过他们,肯将实情与他们一起商量。
吃完饭,展庭誉过来告诉他,表小姐高热已经退了,余锦思的病情也稳定下来。
贺呈霖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吩咐孟疏。
“将小红楼上锁,没我的允许,不许人进去探望,也不许叫厨房做补品饮食送进去,只管给药吃粥,死不了就行了!”
展庭誉叫贺呈霖的语气脸色吓住了,他自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贺呈霖这样对待自己小妈也未满太刻薄了些。
孟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贺呈霖真正的用意,只当贺呈霖气急败坏,恨不得整死余锦思。
当下两个人争执起来,展庭誉站在旁边,左右看看,不好做人,只好默默退下了。
孟疏是余锦思从娘家带过来的,算是半个娘家人,并不怕贺家,自然要替他说话。
两个人越吵越大声,连屋檐下的燕子都飞出去,下人都不敢从门口经过。
这时候,有人来通传,说有人拜访,送上拜帖,来的是红袖招的宋晓婉。
有外人在,自然不好锁楼了,此事就暂且按下不表。
厨房却得了命令,不敢做燕窝一类的东西给小红楼送去,孟疏也没有办法,贺府到底还是贺呈霖说了算。
要是贺父还在,哪里会有这些糟心事。
半夜,东厢房灯火通明,灯下两人剪影。
贺呈霖与艾南烟对坐饮茶下棋。
茶是好茶,棋也是好棋。
只不过一个心思不在饮茶,一个心思不在下棋。
艾南烟吹吹茶水,吹出一湖烟波皱,他看看贺呈霖下得臭棋,笑起来。
他一笑,便格外美,格外动人,像朵富贵逼人的牡丹。
“我也想见见能让贺少爷神魂颠倒,夜不能寐的人,到底是如何花容玉貌,倾国倾城。”
贺呈霖叫他一句话回神,他低头一看,自己把白子送进了虎口,这盘棋已经输了。
他也笑,笑得不好意思,笑得得体。
“这里能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只有格格你罢了。”
艾南烟也不叫他糊弄过去。
“让我猜猜,是那温柔抚媚的青楼首席花魁,还是你那……”
艾南烟欲语还休。
贺呈霖原先和他一处留学,知道他并非简单的美丽女子,而是个喜欢戏弄人的女魔头。
他也不管,只看谁脸皮够厚。
“是我什么?”
艾南烟看他也不害羞,也不恼怒,便觉得没意思,反倒也不想说了。
第二天,表小姐先醒了。
贺呈霖赶紧过去探他,表小姐和他十年没见,痴痴地看着他。
“表妹,你没事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表小姐只是看着他。
贺呈霖觉得有点奇怪。
“表妹,你还记得是谁伤的你吗?说出来,表哥替你做主。”
表小姐突然傻傻笑起来,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内容颠三倒四没个逻辑,艾南烟愣了愣。
“贺呈霖,你这表妹撞傻了。”
贺呈霖自己也怔住了,表妹住在他这里出了这种事,他可怎么和舅舅交代。
余锦思过了整整三日才醒。
醒的时候展庭誉太过激动,跟自己生了儿子似的。
“醒了!醒了!”
“夫人醒了!”
余锦思醒过来,觉得浑身都疼,跟被人拆开再装上一样,贺呈霖带着艾南烟,宋晓婉,灵兮站在旁边。
余锦思看看满屋子的姑娘。
“这些人是谁?”
贺呈霖坐在床头,扶他起来,将艾南烟和宋晓婉介绍给他。
余锦思自己难受得很,倒还笑得出来,打趣他们。
“我儿好有本事,这都可以凑足一桌麻将了。”
他本就怨贺呈霖赶走那些小姨妈,落得府里冷清很多,没人同他斗嘴打雀牌。
贺呈霖虽然不忍心,却还是强自撑着冷硬的口吻。
“余锦思,你自己做的好事,等到十五,我要禀告祖先和宗族长辈,一纸休书休了你!”
☆、第 7 章
贺呈霖铁了心要休他。
余锦思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自己这继子,脸上神色全然不似作伪。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呈霖看着他,十分冷漠。
“我知道,先生好好养伤,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父亲,叫他挑个日子接你回去。”
余锦思浑身瑟瑟发抖,呼吸急促起来。
艾南烟都看不下去:“你非得在人重病的时候说这些,贺呈霖,你榆木脑袋不成?”
他的脑袋是不是木头没人知道,但是他的心大概是木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