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5)

作者:Augenzeuge/九重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余锦思病了许多日,府里贺呈霖要休掉他小妈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份热闹也没有染进小红楼一分,楼里冷冷清清,一个来看的人都没有。

表小姐倒是嘻嘻哈哈瞎摸进来过,被跟着的管家婆子一把搂着带了出去,看余锦思的眼神也很不善,跟他要吃人似的。余锦思这才知道他傻了,孟疏同他说了陆晚舟的话,他就明白为何贺呈霖气成这样。

他的病日日喝药,没见有什么起色,咳嗽的时候像是肺都要吐出来。

那天晚上,他透过绿纱窗看外面仍然人来人往,宗祠里灯火通明,就知道贺呈霖说到做到,真叫了族里的人来商议休书的事了。

他打开陪嫁过来的檀木箱子,除了一些衣物以外,箱底压着一个宝盒,宝盒里什么也没放,只放了一张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红纸金字,过了这么多年,夜里仍然能莹莹发光,和当初别无二致,叫人想起一些早就已经忘了的事情。

贺父专程叫人坐飞机去法国买了束玫瑰花,一大捧,99朵。

红得娇艳似火。

那个时候纵然是余锦思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飞机,什么叫做法国。

一下子被贺父吊起了胃口,两个人才有了几句话说,否则余锦思一见他就跑,连个眼神都不睬他。

只是婚姻毕竟人生大事,余锦思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肯轻易答应,只好苦口婆心劝他。

“你也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过得了日子呢。

贺父现在这个年纪,他的眼里是有故事的,看事情必然有些看得很淡,却仍有些什么东西永远也放不下起。

“我曾经爱一个人,却没有机会对他好,我看到你就想起他,从今以后只想对你好,你愿意吗?”

他的这份痴情很叫人动容,余锦思想:自己也是一样,一辈子爱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变心了。

爱情,是叫人满足快乐。

只有愧疚,会折磨你,让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贺父想要弥补这份愧疚。

一个透过别人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在心里埋一座坟,葬一个人。

余锦思把那张婚书放到烛火里点燃,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

后来贺父的十八房小妾全都是余锦思亲自为他挑的,家世,人品,样貌,无一不过他的眼,大老婆亲自去挑小老婆,多少男人知道了羡慕地睡着了都要笑醒。

可贺父不一样,他好像有点不开心,有点恼火,又有点不甘愿,但是他却没有立场和理由不愿意,余锦思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他反正觉得贺父娶小妾是好事。

这样两个人可以不用日日对着干坐,还可以拿来凑几桌麻将搭子,平日里解闷的狠。

嫁给贺父,他就只觉得无聊,吃饭也无聊,说话也无聊,做什么都不得趣,可贺父也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相反,婚前什么样婚后他还什么样,信守诺言,至死对他都是很好的。

贺父和余锦思的不同就是,一个人好像已经渐渐忘了另一个人,他常常望着眼前人发呆,而余锦思还是没忘,他也从一而终,信守诺言,一生只爱一个人。

两个人恩恩爱爱做了十年对食夫妻。

如今这缘分,也到头了。

表小姐的事,纸包不住火。

到底还是叫殷至辉知道了,本来贺呈霖打算忙完这些要紧事情,再亲自修书一封送去,将原委说清楚,想来小时候长辈那么疼他,不会太过为难的。

没想到殷至辉提早知道了,纠集了一帮人来势汹汹,只要拿余锦思问罪。贺呈霖哪能让他们就这样冲进小红楼,余锦思重病在床,闹出个好歹谁能偿命。

两方人马陷在客厅里扯皮,互相争吵不休。殷至辉心里打定主意要贺呈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自然舍不得拿他怎么样,况且表小姐受伤也不是他的错,殷至辉现在只想折腾余锦思出气。

殷至辉怎么说也算长贺呈霖一辈,贺呈霖不好和他说重话翻脸,只好把贺父抬出来,这样一来殷至辉才算有些偃旗息鼓了。

两个人缓和了点,坐着喝茶歇一歇,各自嗓子眼里都在冒火。

殷至辉左右拿表小姐前程说事,无非是逼贺呈霖亲手承诺会照顾他一生一世,到时他顺水推舟装个样子,这婚事就算成了,大家皆大欢喜。

怎料贺呈霖死活不肯提,只说拿表小姐当妹妹,肯定会照顾他,到时候如果病好了,也愿意为他介绍良人。

殷至辉目瞪口呆,哪个良人还能比得上他这个外甥,市里首富,前程无量的翩翩佳公子。

正胶着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大声问:“这人和我家有婚约,怎么你又来攀亲家!可笑,做梦!”

☆、番外

贺呈霖带了赖文荣等人去了北平,一去便去了一月有余,等回到贺府,只见府里张灯挂彩,香烟弥漫,已到了除夕的光景。

因得之前贺呈霖私放小妾一事,余锦思免了他每日请安和阖府用饭,让这海龟做派的大学生只管由着性子串门蹭饭下馆子。

两人算起来几月不曾碰过面,如今全因日子特殊也是避无可避。

祠堂里,余锦思上香跪拜,双手合十,面上一派虔诚慈祥。

心里:老兔崽子,老兔崽子,老兔崽子,老兔崽子……

孟疏扣扣门扉,方才俯身上前探头问道:“夫人,大少爷回来了,是在前厅用饭还是回小红楼用晚饭。”

余锦思在无人可见处翻了个白眼,他对贺呈霖那百无禁忌的性子无可奈何,两人总也对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一家人,除夕夜还各吃各的,传出去也太不成样子。

余锦思:“叫下人在前厅摆饭,你去请大少爷。”

“是。”

前厅梨花木大理石桌上,八道冷盘八道热菜,煎炒烹炸飞禽走兽,贺呈霖吃了几口,见另一头他的继母披着件狐狸皮的大氅,里面是一件长衫,端是个雪雕玉砌的人物,只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

问道:“饭菜不和口味?”

余锦思心闷,疼的没有胃口,少时沉疴旧疾如今已难痊愈,他本想拿大烟对付着过日子,结果大少爷尤为忌讳这个,他心里拿针扎小人,面上和风霁月一笑:“想起去年你那十八个小妈还在时,吃饭人多可热闹,个个嘴里有戏,唱念打做都来得,今年吃完饭连桌麻将都凑不齐。”

贺呈霖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叫他这样发愁:“不就是麻将,先生你想打我叫人来陪你。”

余锦思被那声先生噎了一下。

结果贺呈霖叫人接来了东城的殷家表妹,南边锦绣坊的女绣娘,还有刚好到此一游的小格格艾南烟。殷家表妹脑子里缺根筋,便不上麻将桌了。余锦思抓了把蜂蜜松子,哄着孩子去跟孟疏玩。

然后四个人决定打四川麻将。贺呈霖做余锦思对家,两个姑娘做对家。

艾南烟通身富贵,开口就要打十元钱起底的,贺家自然无所谓,可绣娘哪来这么多银钱,于是一脸为难,贺呈霖便说:“他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他的。”

余锦思一脸老年人八卦表情,默默吃瓜。

艾南烟却不干:“凭什么要你帮他出?既然如此,我不打了。”

余锦思乐呵呵地出来平事:“格格别急,花娘子的师傅与我有旧,输了便先欠着,到时候拿着欠条我去找他师傅要。”

绣娘师傅外号灭绝师太,余锦思年轻时与他群架单挑打过不下几十场,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个是死敌,绣娘心知肚明,这是这贺家夫人不打算要这笔钱了。

艾南烟哪知道两家的渊源,点了点头。

麻将打得人心思活络,贺呈霖看他那继母笑语奄奄,与艾南烟等人有说有笑,一改平日沉闷。

十个指头上余锦思不似其余女子涂了丹蔻,却也是精心护理过,不知涂了什么,莹润饱满微微粉红。

脸上不施脂粉,同样白皙如瓷。

贺呈霖心思不由得分了神,结果一路放炮,频频放水下家,绣娘轻轻一推牌,细声细气:“不好意思啊,我又糊了。”

余锦思心里:册那,灭绝老尼姑的徒弟,别是将来要做我儿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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