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承受住这个活下去……如果发生了什么奇迹,我找到办法能——能继续人生……这些话对他来说有如一个诅咒。他想,发明这个词组的人,如果他以为任何人都可以像旅行者们漫步穿过小型博物馆那样轻易地“继续人生”,那他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爱和失去……那么我要杀了那些食死徒。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将为此而死。还有伏地魔……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为了他从我身边夺走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伏地魔听到的最后一个词将是赫敏的名字,然后他就会明白我是为她把他送回地狱去的……
赫敏。
他用力合上双眼,想止住泪水,但做不到。他抽泣着。完全不可能,他无法经受这一切却不悄然落泪。
过了一阵子,他重新控制住情绪,坐到床沿。他弯腰俯在膝头,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他继续久久凝视窗外,深长且缓慢地呼吸着。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只是那样静静坐着。后来,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几秒钟后,有人打开了门。
灯光切进屋里,照亮了赫敏的梳妆台,他能看见台子上她那些色彩各异的串珠项链,还有她那顶饰着雅致淡紫色丝带的白帽子。他闭上双眼,回忆着她是怎样把不同的珠链举到颈间,好决定哪一串最为合适。
“哈利?”是罗恩。
他没有回答。他希望罗恩出去,让他一个人待着。
罗恩没动。“哈利,这儿……有个进展。”
进展?哈利刻薄地想。那究竟是什么该死的意思?我他妈的在乎什么?
“滚开,罗恩,”他说,“我现在没法处理凤凰社的破事。”
“是关于赫敏的。”
哈利毫无反应。
罗恩继续说着。“她——”
“走吧。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哈利窒息般地说,“再也没有什么是要紧的了。而我不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接受了,罗恩。对它我还……还会不过意来。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它看上去仿佛发生在我身外的某个世界……所以求求你,就让我一个人待着——”
“她没死,哥们。”
哈利的心收紧了,他转过来看着罗恩,站起身时,眼睛里燃着熊熊怒火。罗恩已经进到屋里,哈利朝他走去,指着门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态。“出去。马上!不然我发誓我会——”
罗恩被激怒似的吼了一声,毫不退让。“哈利,闭嘴,听我说。他们发现她的血液里有某种东西。而且——我不能完全肯定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他们似乎认为不管她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它都会让她重新活过来。”
*
哈利冲出圣芒戈的壁炉,对脸上衣服上的煤灰毫不在意。他不耐烦地等到了几秒钟后尾随而至的罗恩。
“这边走。”罗恩说着,朝门作了个手势。
哈利如狂风般穿过大门,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疾行。
迅捷的脚步把他们带到了“特别伤害科”,等在那里的莱姆斯和亚瑟从候诊室长椅上起身迎接他们。
“她在哪?”哈利立刻问。
莱姆斯点着头说:“我会叫治疗师过来解释——”
“她在哪?”哈利大声吼道。
亚瑟搂住了他的肩膀。“哈利,镇静——”
“我要见她,”哈利说,“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求求你!”亚瑟不顾一切地喊,“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我恳求你坐下,把所有解释都听完,行吗?”
哈利正要再次发作,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他转过头,是罗恩,罗恩凝视着他的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痛苦。对哈利而言,看到罗恩这样,比莱姆斯或者亚瑟说的任何话都要管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罗恩所经受的痛苦几乎不亚于他自己。
“我请求你镇定,”罗恩说,“我——我想弄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为了她。”
哈利感觉到那股冲动离开了身体,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简直是个浑球——大浑球,特别是在罗恩面前。“好吧。那么,好吧。我很抱歉。我只是——”
“没什么,哈利。没必要解释的。”
莱姆斯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交替审视,随后离开去招呼治疗师。
哈利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罗恩坐在哈利对面,亚瑟在旁边慢慢地踱着步。
哈利茫然注视地面,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指。
罗恩在格里莫广场跟他说的话仍未完全进入他理解中。罗恩在门口现身时,他刚刚开始接受赫敏的死所带来的冲击。对于爬出他刚把自己埋进去的那口深坑,哈利还完全没有准备,他抗拒着不敢攀紧那希望,即使他的理智正在告诉他去相信。
罗恩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他啃着指甲,视线没有任何焦点。
莱姆斯回来了,治疗师随后进来。那治疗师个子不高,身材微圆,但不算非常胖。治疗师长袍是灰色的,带着黑色直条纹。一头黑发已点点灰白,发际线高高的。深褐色的脸庞令人愉悦,富于同情,甚至他的眼睛都像是为抚慰痛苦而生。
如果不是站在这么高的一群人之中的话,卡尼治疗师本来或许不会看上去那么矮。哈利是这群人里个子最小的,即便他都得垂下眼睛才能和治疗师对视。
治疗师示意大家坐下。
当治疗师紧挨哈利找到位置时,亚瑟也坐到了他们身旁。
“这是卡尼治疗师,”莱姆斯说,“他是赫敏的首席治疗师。治疗师,这是哈利·波特。”
卡尼治疗师没有被介绍给其他人,他仅冲哈利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在大概四个小时前,格兰杰小姐被一个吸血鬼袭击了。当然了,她脖子上那个咬痕就是最佳证明,提示检查者去验证一次吸血鬼袭击,检查结果很明显。她腹部还受了一处刀伤,不过在她的病例里,那不过是次要的致死原因。很显然,曾经有人试图让那个伤口凝结,好把出血量降到最低。”
“那是我。”哈利说,努力控制住情绪,“我做的尝试……那有什么问题?”
“确实没有,”卡尼治疗师说,“那没造成什么问题。在当时情况下,那是你能做的最好的努力了,但就像你知道的一样,那也没能带来任何好处。出血无法止住,因为她那时候已经被感染了。对于像她这样的开放型伤口,感染会寻找最容易最有效的途径来杀死她。在这个病例里,它驱使她的生命之血由伤口中流尽。”
迄今为止,哈利还没听到他想听的。“你在说的是什么感染?”
“吸血症,”治疗师说,“麻瓜们称之为一种病毒。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veneficus[1]。照字面理解,就是‘毒害性魔法’。变狼症是一种veneficus,通过狼人的噬咬感染,或者在一些病例里是通过爪子抓伤。在这个病例里,吸血症是一种veneficus,通过吸血鬼和受害者之间的血液交换感染。吸血鬼必然会先吸取受害者的鲜血,把休眠的veneficus释放进她的身体,然后吸血鬼就可以选择是让受害者失血而死,或是让受害者饮下它自己的血活下去,后一种情况下veneficus将在她体内被唤醒,开始感染她。吸血鬼的血扮演了她体内veneficus的催化剂的角色,最终,活性的veneficus将‘激活’她死去的躯体。”
哈利皱着眉,集中精力把这大段信息塞进脑子。
罗恩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们,你认为她会复活……作为一个吸血鬼?”
亚瑟看上去困惑不安,但莱姆斯还保持着自制。
治疗师点点头。“那是唯一的可能,或者她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偶然,我们医院也会碰上收治的一位男巫或女巫过去曾在他们的医疗档案里为这种……情况留下了预防措施:万一他们死于吸血鬼之口,他们准许这家医院、或者别的特定人选来……处决他们。通常,这意味着斩首。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吸血鬼激活了他们体内的veneficus。没有这种预先授权的话,我们会让家人或受害者的配偶来做决定。以格兰杰小姐的病例来说,她列出了三位特定决策者。前两位是她的父母,他们已经——真惨——已经走了。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决策者,是哈利·波特先生。”
哈利眨了眨眼。“我、我?”
卡尼治疗师静静地点头。“是的。你要明白,波特先生,如果再没有别的人来做决定,按标准程序将让她复活。但既然你被授权来进行抉择,那么你就可以选择是否允许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