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阁一楼处处可见穿着五彩斑斓衣衫的姑娘,所过之处香风缭绕,疏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人察觉到她的不适,带着她匆匆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没有那么多,只有一条长廊,长廊两侧都是待客的卧房,偶有调笑声从房内传来,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靡靡之音。
直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那男子方在门前停下,禀报道:“大人,医仙到了。”
“让她进来。”里面人说罢,房门被推开。
正对门口处是一屏风,绕过屏风,便瞧见那白面书生斜卧在床榻上,屏风后有一女子正对着他低头抚琴,女子姿容出众,乍一看似曾相识。
“你先下去吧。”白面书生声音中有几分慵懒,琴音戛然而止,那女子起身退了出去。
疏月在这卧房内来回打量,房内点着熏香,除了装饰的花哨些,还算干净,白面书生撑手坐起身,指着床榻旁不远处的椅子道:“坐。”
“不必了,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疏月不愿同他周旋。
“你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白面书生见她未动,从床榻上站起来,跨步到她跟前,围着她走了两圈,眼中尽是打探之意。
“今日不过是你我兄妹二人叙旧,你也无须拘束。”
疏月牢牢抓住了他话中的兄妹二字,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白面书生也不含糊,直言道:“我听说你肩头原本是有疤痕的,不过是用上好的祛疤药抹去了。”
听说?疏月的身子只有慕霁和清明看过,慕霁是她夫君,且之后才知道这件事,而清明则在四年前救她之时为她换过衣裳,这么说,是清明说的?
尽管心中已有定论,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你怎么知道伤疤之事?”
白面书生没有回答,想来是不愿透露,疏月心中了然,便不再执着,“如果今日请我来是与我相认的,抱歉,我没那个心情。”
白面书生在室内徘徊一圈,重新坐回到床榻上,双腿叉开,手搭在膝盖上,腰被挺直,仰头看向她,“你不与我相认,是不是在怪我?亦或者是在怪父亲?”
“我没有父亲。”疏月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坐到那琴案旁,随手在古琴上拨了一下,琴音绕梁,却不成曲调。
以往慕府举办宴会时,疏月曾见左思思弹过琴,琴音婉转悠扬,衬得弹琴的人也高雅出众,古琴于她那般世家小姐而言,不过是陶冶情操的玩物,但对她这些丫鬟而言,却是碰也碰不得的物件,只因她们低人一等。
“父亲他……我未中状元之前,他就去了,临走前他曾拉着我的手说对不住你,叫我无论如何要寻到你。”白面书生眸子暗了下来,
疏月面不改色,他所谓的父亲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的称呼。
“如果侍郎大人是来寻亲的,抱歉,我是不会回去的,更何况我现已成家。”
白面书生站起身走到琴案旁,欲伸手碰疏月的肩膀,疏月顺势躲了过去,站起来走到另一侧摆放着一盆金菊的窗前。
白面书生的手还悬在半空,无奈地摇摇头,“当初是我们亏欠了你,既然我已经找到你,何不给我一个补偿机会?”
说到补偿,疏月反想起了另一件事,她随手拨乱那卷曲的花枝,漫不经心地问道:“三大家族的家主是你派人带走的?”
“我只是公事公办。”白面书生并没有隐瞒。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坦率,疏月的手中用力,一朵开盛的金菊被不小心她碰掉了,金黄色散落到半个桌面。
“想必你对临江城这三大家族也有所了解,他们不反抗,不代表没有那个能力,一旦触及他们的逆鳞,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是在担心兄长?”白面书生话中隐隐有几分激动。
疏月收手,转身看向他,他们的确相像,尤其是眼下她穿着男装,与他更为相似,但他们的秉性和所经历之事却大不相同。
“你不过是一个礼部侍郎,手无缚鸡之力,临江城衙门里的那点人手,慕府的几个小厮都能把他们撂倒,更别提这里地处江南,是三大家族根深蒂固的地方。”疏月并没有纠结于与他的关系,只分析利弊。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他们。”白面书生态度坚决,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你预备如何处置他们?临江城是三家的本家,修建堤坝之事定不会马虎,此时稍一查探,便知与他们无关。”
“有一个事你说错了,我不是要对三家下手,而是针对洪水决堤之事。”
“那你恐怕找错人了,三家家主都不是傻子,没有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颇有蹊跷,你既是状元,应该知晓这其中的道理。”
白面书生并没有继续同她辩解,反而低头沉思,“如此才需要引蛇出洞,我倒想知道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疏月瞧了他一眼,知晓他是个聪明人,便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还需你为我保密,即便是慕霁也——”
“我做不到,你应该知晓他的身份,虽因为我的原因,他与慕家不和,但不代表他不会插手,而我亦不愿瞒着他。”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你我兄妹二人难得重聚,眼下正是晚膳之时,不如一起用膳。”白面书生说罢便要叫人。
“不必了,慕霁还在府中等我,若回去太晚,他必定会担心。”疏月制止他。
“你……罢了,当初是我们对不住你,现在你这般态度也属寻常,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有劳了。”疏月语气客套,对白面书生福了福身告退,转而出了门,门口送她来的那人还等在那里,见她出来道了句:“请吧。”
出了无忧阁,天已经黑了,无忧阁门口挂着长长两串五颜六色的灯笼,从二楼吊到了一楼,阁内更是灯火通明,俨然世间无忧之地,可到底还是烟花柳巷,不可沉迷。
回到慕宁宅时,慕霁正等在门口,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俨若门神。
见疏月从马车探头,方上前一步,将她抱下来,“你那……侍郎大人找你?”
“他知道了伤疤之事,想要与我相认,我回绝了。”疏月还半倚在慕霁的怀里,方才出去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在无忧阁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眼下到慕霁的身旁方才觉得心安。心安之地为归处,因而她哪都不想去。
“那就不认,你有我这个家人就足够了。”慕霁安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揽着她一同进了慕宁宅。
直到回了卧房,屏退众人,疏月方才打探,“三位家主怎么样了?”
谁料话音刚落,慕霁竟笑出了声,疏月颇为不解,“怎么?”
“在衙门内被好生伺候着呢,那县令像个龟儿子一样,一丝都不敢怠慢。”慕霁答道,随即收敛情绪,疑惑道:“究竟是谁做出这样的事?”
疏月心中亦有猜测,只是不好妄言,“等他露出马脚。”
第39章 初露端倪
半月后,本以为尘埃落定的事忽然出了变故。一大早,慕霁和疏月二人还未起身,就听见卧房门口传来的对话。
“公子他们还没起。”是翠竹的声音。
“是非常紧急的事,你说我要是这个时候把他们吵醒,你家公子会不会对我拔剑?”柳芳生语气焦急,许是为了缓解气氛,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又有几分打趣的意思。
卧房内,疏月轻轻推了推慕霁,“快起吧,听起来当真是件要紧事。”
“真想去一个无人叨饶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慕霁将她拉到怀里亲了亲,外面的人说话声又提高了几分,他方才起身。
房门口,柳芳生和翠竹因要不要叫慕霁和疏月之事大辩三百回合,房门忽然从里面拉开,慕霁不悦地看向他们两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故意在这唱双簧。”
“公子英明。”翠竹福了福身,赶忙退下去为他们二人备茶。
柳芳生随慕霁来到宴客堂,刚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道:“公子,据探子来报,有一队人马正前往临江城,预计有五千人。”
五千人?慕霁面露疑惑,自打他长大以来,临江城从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人马,以往城内举办盛事最多也不过三五百人。
“可知是什么来头?”
“只听说穿着统一的服饰,应是朝堂的人,且这队人是沿江而下。”柳芳生如实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