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必在意,有话直说。”清明适时地插了一句。
如此,白面书生方开口道:“早前我曾说是来寻亲的,如今见少夫人与我模样相似,不由地多问了两句,还请见谅。”
疏月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白面书生继续道:“我小时候家贫,母亲又去得早,只留下我与妹妹二人,父亲将一生期望寄托在我身上,指望我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去参加乡试,回来后才知道父亲为了给我买笔墨,将妹妹抵押给了人贩子,等我从贡院出来人已被带走了,那之后小妹便再无消息。父亲说只有出人头地之后才有机会找到妹妹,我因此便埋头于功名,直到两年前中了状元,这才派人暗暗查访。”
“公子不会以为我就是令妹吧?”疏月面上镇定,其实心里已有所怀疑,这白面书生所说的时间与她被拐卖的日子相差不大。
“不瞒你说,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白面书生并无隐瞒。
疏月唇角含笑,眼中却尽是疏离,“据公子所言,令妹已不见十二年之久,或许容貌有所改变,且这芸芸众生,相貌相似者众多,你我二人长得像可能只是巧合。”
“我还听说夫人姓氏是宁,与我是本家,可见这一切并非巧合。”
“不见得,我并不记得自己的姓氏,这宁姓亦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这一路南下多番打听,已知晓那人贩子将舍妹拐卖到的地方正是慕府,我查过少夫人的底细,此前的确为慕府之人。”
“临江城赫赫有名的慕家,府中丫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人。”疏月还在辩解,与白面书生论战不休,令旁人插不上话。
“我那舍妹后肩处有一道月牙形的伤疤,不知夫人可有?”
疏月微怔,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慕霁接过了话茬,“公子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夫人肩头并没有这道疤痕。”
“是么……”那白面书生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弱了下去,面带疑虑。
他思索片刻,随即起身,“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叨扰,先行告辞了。”
“公子慢走。”清明也站起来,对白面书生拱了拱手。待人已走远,回头看了眼还呆坐在石凳上的疏月,转身进了膳房。
“怎么了?”慕霁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若是不喜欢这人,以后便不让他进来。”
疏月摇摇头,对上慕霁的眸子,“我以前肩头的确有那样的一道疤,习医之后便用祛疤药把它去掉了,就像你后背的鞭痕一样。”
慕霁沉吟片刻,在疏月身旁坐下,“你要与他相认?”
疏月摇摇头,“我没想过还有家人,可后来遇见师父和太师父,又与你成亲后,一下拥有了不少家人,眼下又跳出一个血亲,我也不知道该如何。”
慕霁握紧她的手,“不急,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第38章 东窗事发
这一日,慕宁宅忽然匆匆跑来了一个人,道是有要事禀报。
慕霁刚叫司骁把人带进来,就见那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少爷,不好了,老爷连同谢、左两家的家主都被带去了衙门。”
疏月刚走到宴客堂门口,将这话悉数听进耳朵里,便匆匆进门,慕霁正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在额头,似是在思考。
良久后,他才问道:“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不知,衙门的人来的匆忙,家主不愿与他们正面冲突,便随他们去了。”
“你先回去,同刘管家交代,不要轻易妄动,等我消息。”
“是。”那人领了命,匆匆离去。
疏月走到他身侧将他撑在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指腹在额头两侧轻轻按摩着,“你心中可有猜测?”
“想必是因江水决堤之事,以往修建堤坝是慕家、谢家和左家三家共同出力,这次出了事,必定会从三家入手,只是仅凭那县令,怕是没这个胆量拿人。”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手,仰头看向疏月问:“你觉得会是什么?”
疏月绕到他面前,“按理说,这修建堤坝应是河道总督分内之事,再不济也是临江城县令所管,怎么会落到三家家主身上?更何况三家的规矩,朝堂与江湖向来互不干涉,他们怎么会忽然犯这样的事?”
“这里是临江城,据朝堂千里远,县令不作为,三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主动接过这个担子本也没什么,谁料忽然摊上这么个事,按理说,以三家的势力,修建堤坝还不至于偷工减料。”慕霁话里有话。
疏月抽出手,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为之?”
“很有可能。”
慕霁眸子落下,显然是在思考。
“你打算怎么办?”疏月心有担忧,这几日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仿佛就像是被设计好的。
慕霁站起身,“我虽已自立门户,但与三家毕竟还是血亲,不能置之不理。”
“我明白。”
“先去打听一下情况,再做打算。”慕霁整理衣衫,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你亲自去?”
“嗯。”
“万事小心。”
“放心吧。”
他上前一步,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叫上柳芳生一起出了慕宁宅。
疏月摸了摸额头,心中隐隐不安,便穿过拱门来到明月斋。
药房内,清明正在晾晒药草,往日这些活都是疏月做的,如今她嫁去慕宁宅,虽然时常回来操持一二,但大多时候还需清明把关。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清明手中的动作未停,也没有抬头,应是以脚步声判断来人。
疏月走进去,目光依次扫过药草,最终还是落在清明身上,“师父,太师父这几日去哪了?”
清明收手,抬头看向她,“嫌这里闷得慌,出门去会旧友。”
“哦。”疏月面无表情地应道,难怪自从她醒来就再没看见翁老,原来是不在。
清明打开药匣子,将原本梳理好的药材放进去,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药方,着手抓药。
疏月扫了一眼,是驱寒养元的,“师父,你上次在寒潭引发的寒疾还没好?”
“给你喝的。”
“我?”
“寒潭当日你寒气入体,一直没好生调理,怕是落了病根。”
这些时日太忙,疏月并未思索这么多,想来上次月事来了的腹痛之症,应是由它引起,“多谢师父关照。”
“自己的身子,不该耽误。”清明这会儿已经把药抓完,将纸包递给她,“叫你宅子里的丫头回去煎药。”
疏月接过,迟迟未动。
“师父,你当初为什么下山?”
清明看向他,眼中略有不解,“难道当初不是你想下山历练?再者,冬日山中严寒,我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疏月点点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向清明的脉搏。
“做什么?”清明未动,抬眸看向她。
疏月没有回答,细细揣测他的脉象。上一次,他的身子像一个空壳子,眼下虽用了那株药,在太师父的调理下恢复几分,但到底还是太虚,只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师父理应给自己开个方子,你的身子同样耽搁不得。”
“我自有打算。”
已近傍晚,慕霁还没有回来,宅子里反而来了其他人。
“夫人,这位公子说有事找你。”翠竹带着一男子走来。
疏月在那人身上来回打量,是个生面孔,正欲问他来意,那人已率先开口道:“侍郎大人有请。”
似是怕她不信,他特意递了块令牌过来,疏月瞧了一眼,将令牌递回去,“带路。”
说罢对翠竹叮嘱道:“慕霁回来若问起,就叫他去……”
说到这,方又转过身向那男子问道:“你们的侍郎大人现在在哪?”
“在无忧阁。”那人回道。
无忧阁是临江城最大的青楼,她虽没去过,以往谢照去慕府找慕霁时总会提上两嘴,只是那白面书生看起来并不像寻花问柳之人,怎么会在那?
疏月赧然,而后对翠竹道:“叫慕霁不要去寻我,等我回来即可。”
半个时辰后,疏月已到无忧阁的门口。为方便出入,临行前,她特意换了身男装,谁料还没进门,便被门口迎客的姑娘拽住,瞧见她身侧那男子一副要拔刀的气势,姑娘才悻悻地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