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84)

姚岸的耳朵腾地红了,比落了果的红豆杉更甚,胡乱地说:“上次……不是,姚见颀,我们得好好聊……”

“晚点聊。”姚见颀不等他说完,又挨近了,快蹭到姚岸鼻子,“现在只接吻。”

让姚岸措手不及这件事上,姚见颀向来无师自通。

所以当他亲了一下姚岸发干而浮白皮的嘴唇,问一句好不好,又亲了一下,问可以吗,姚岸节节败退,任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任他得逞。

“我会想着你自.慰。”

这是继姚岸快要窒息,第三次重申“我们要好好谈谈”然后从那个潮湿得发酵的玻璃夹角逃出来,姚见颀对他解释的第一句话。

那时,十月阳台的气候风中,混杂着淡水动物的鼻息、新洗的白色背心和暴烈的橄榄。

姚岸嘴里的果汁全数喷了出来,加重了周边的味觉。

“啊?”

呆拙的表情罕见地出现在这张向来不驯到近乎反叛的脸上,落在姚见颀眼里,是一种名为不知者亦有罪的勾引。

“大概晚上12点半。”姚见颀用完好的右手从上捏住姚岸的杯沿,“周末就11点。”

“我不是要问这个!”手里的杯子被抽走,掌心突然多出的空气一下漫漶到不知所措,“你是从什么……什么时候……”

“喜欢你?”

他嗫嚅得怎样也难以出口的三个字被姚见颀轻而易举地说出,平静流利得如同爱恋般单纯,而不像任何不伦。

姚见颀把杯子轻轻搁在护栏平面,目光和手指滑到底座:“一个你接受不了的年龄。”

姚岸的心神重重地荡了荡,他握紧拳,平复呼吸:“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呢?”姚见颀以一副明了的样子看着他。

姚岸从他的表情中点滴感知,迟钝地想起,自己是有过女友的。

所以在那段丝毫称不上短暂的时间内,姚见颀一直在……失恋?

“你看起来好像很内疚。”姚见颀说。

“......没有。”姚岸矢口否认,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

姚见颀还是那样看他。

这令姚岸感到无端的心燥与懊恼,他试图找回这段谈话的主动权:“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姚见颀很耐心地听后文。

“如果我们早些谈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姚岸皱了皱眉,又面临措辞的困境,但还是说了下去。

“盲目。”

姚见颀好像早就料到姚岸的大概语义,毕竟他们仅隔着不到两尺,词汇早一步透过面部神经传达,又或者,这是在姚见颀心中早已演练过千百次的结果。

但至少这一次,他提前知晓了对方的底细。

“接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姚岸额角的血管一跳,停了半晌,他回:“我说了。”又补充,“三次。”

“对。”姚见颀认同地点头,“在你也亲我之前。”

“……”

杯壁上留下两个指纹印,姚见颀跨前一步,两尺变作半尺。

“真的。”他说着去拨下唇,“咬到了。”

姚见颀突然的举证让姚岸猝不及防,他几乎失态地退了两步,别开头,面朝江岸。

过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如期的下文。

这比逼问更难耐,姚岸终于受不住地回过头去,登时哑然。

姚见颀柳叶形的眼宇静悬着淡淡的失落。

“你觉得我是变态吗?”他一反刚才的举重若轻,很认真地问。

姚岸睁大眼,恨不得在他头顶敲一记,忙往前道:“怎么可能啊!”

姚见颀这才心安地笑了,信手拂去了失落的余裕。

“那就试试看喜欢我吧。”他像每一个陷入初恋的少年,祈祷时也很澄璨,“喜欢我,没你想得那么糟。”

第104章 一个Ollie

此后两日过得匆匆。

才换了新手机,就给各自的朋友报平安。姚岸还好,去古镇时没怎么跟人提,不费多大劲,倒是姚见颀一上线就被轰炸惨了。徐蔚心难得地急了他,又说早知道就不应该放他们在那,之后是陈哲、画室同学,余沿追也一早听说,还抱着束百合花跑来慰问,最后被他们拿来煲汤……如是种种折腾,难得寻着空时,已近假末。

姚岸返校的那天,比走的时候狼狈。

他在假期的最后一早,以往常之两倍的加速度扯紧没怎么敞开的背包,去抢乘最早一班的高铁,踩着新买的运动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跳到了门口,不顾姚辛平叱他毛手毛脚、于绾劝他吃完午饭。

他一边解释教练怎么丧心病狂要晚训,躬身的时候包“墩”地掉到了地上。

有双手先他一步拣起了包,姚岸盯着停在面前的那双蓝纹家用拖鞋,掩耳盗铃地说了句“谢谢”。

姚见颀提着两边背带,姚岸会意背身,两臂套进去,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嘱咐他不要随便动用那只伤手,姚见颀又转走,去拾地上被姚岸踹远的棉拖鞋,拉开玄关鞋柜,放在最上层。

姚辛平的父爱和他的钱一样是一次性用品,使过一遭就不再作数,这次离家他不打算送了,而姚岸站在鞋垫上迟迟不走。

那只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可是就这么放过了半片游云,姚岸也只是说:“那……下个月见。”

尽管他看到姚见颀的表情,明白他也确定这份承诺的不可保证性——至少就眼下的情况。

于绾和姚辛平瞧着他们,旁观一场他们以为只是若干次分别之一的场合,虽然这样说也没错,总之,当事人在观望下无法作出更冒进的举动,哪怕相较于头两天的疯狂,他们最后的假期堪称安分守己。

那是时间的缓冲带。

“路上小心。”姚见颀下颌线动了动。

仿佛与上次告别没有不同。

“嗯。”姚岸挠紧手心。

区别在于,他现在可以认出,姚见颀这样看他的时候,原来是想吻他。

又一个踩双翘板的人从窗前滑过,于刻着校训的那块黄蜡石前跳起一个Ollie并夭折得轻而易举时,姚岸的走神刚好演进到今天第28.5次。

当他对滑板频繁磕到花坛的声音终于脱敏,这一回喊醒他的,是他的好同桌展星。

“有完没完。”

思路被打断的滋味很毷氉,姚岸厉眼看着那支暗暗戳自己大腿的0.5黑色中性笔,包括笔帽上“孔庙祈福”的遗留字样。

笔的主人毫无自觉,脸色甚至称不上揶揄,还有点急人所急的正派焦虑。

“老师——”

展星把嗓子压成一条低幅波浪线。

姚岸意会了将近三秒,在视线从平行的最后一排逐步扫向讲台途中,他看见全班朝他行的注目礼,仿佛在质疑:你算什么男人。

岑印雪握着投影笔的左手搁在讲台一侧,半截肩头藏在乌秀的黑发下,心平气和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后排靠窗的同学麻烦拉一下帘子,ppt看不清。”

姚岸在“子”字落下的瞬间就扯过帘布,挂钩沿着铝轨叫嚣一气,遮住了那块堵心的景观石。

岑印雪并不难为他,稍事点头,将课堂继续。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姚岸抵住额头。

“大哥,我以为起码这节课你是会听的。”展星朝讲台前摆了个恭敬的手势,隔空奉着女神像,“谁知道你丫走起神就一整天,每堂课都不落,还挺他妈一视同仁。”

“我......”姚岸的反驳到一半又撤回,“关你屁事,老子爱干什么干什么。”

展星以和方才注目礼同一性质的眼光斜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姚岸才敷衍翻开的新视野跌了下来,书脊清清脆脆地敲在桌上,在偌大教室不太明显。

展星莫名其妙地瞟瞟,但后者的表情却反差得近乎肃静,仿佛刚才只是一不小心。

姚岸忽然想起也是某堂英语课上,展星对自己性向的调侃。

“......是不是有什么标准?”他问。

“什么标准?”展星没懂。

“就......”姚岸吞吐道,“直男。”

“当然有啊。”展星的眼睛和嘴巴可以不同频,一边望着讲台一边解说,“好比在这间教室里,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都是——你不交过女朋友吗,直男本直啊,还问个屁。”

“对啊。”姚岸重新拣起书,信手两页,“按说是这么个理啊。”

“你想作甚?”展星打趣道,“把你弟掰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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