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30)

他隔在这两人之间,是个分分明明的他者。

这人和姚见颀一点都不像。

他鲜明英挺,有着少年人的气骨棱棱。

喻先霖是听惯了指令的,更何况这人的语气让他不敢忤逆,他吞吐道:“我……”

“姚岸!”

姚见颀几乎是喊出来。

喻先霖没见过这样的姚见颀。

眼睛是红着的,有焦点,有情绪,不再是白纸一张。

姚岸的心跟着狠抓了一把。

他几乎可以确认,他已经可以确认,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姚岸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姚见颀和他对望着,不声不响。

他在懊恼方才的冲动,他原本可以藏好。

“姚见颀。”姚岸喊他。

这个称呼足以代表事情的严重性了,一丝笑意也没有。

姚见颀的视线垂落向地面。

视野中一人也无,他只需要一线余地,绕开喻先霖,也绕开姚岸,头也不回地走。

他离妥协还有很远。

一番收拾的响动过后,姚见颀提起了画夹,面向蒋淙。

蒋淙没有制止。

她注意到了窗外等待的身影,两人对视时,姚岸冲自己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不在焉。

蒋淙是知道姚岸的。

每周他都会在同样的位置等姚见颀,不由分说地替他拎起画夹,偶然来迟了,姚见颀就一张张按序整理自己的画,或是站在垃圾桶前削铅笔,拇指的墨屑下落出一朵朵刨花,等一袭阴影将他盖住。

关于姚岸一定会来这件事,姚见颀不疑有他。

家里有人来接,蒋淙不再让姚见颀追究早退的原因,让他先行走了。

经过姚岸时,他不用看,凭借记忆中的惯性和位置避开姚岸伸向画夹的手,兀自下了楼。

姚岸气不打一处,狠狠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

以往这个时候,姚岸是骑着自行车的,住过来后姚辛平给他新买了一辆,他原本特别眼红时下正流行的山地车,坐垫上有蜘蛛侠的那种,老拉风了。

最后还是挑了个带后座的。

“我是为了谁?”姚岸终于憋不住,“你遇着事了要说啊,不然我怎么帮你出头?!”

姚见颀充耳未闻,画夹下的布料汗湿一片,却感不到热。

“不需要。”他说。

“什么?”姚岸拦在他跟前。

“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姚见颀明明昂首看他,气势却一点不败。

姚岸久久看着他,已经说不上生气不生气了,只觉受挫。

“姚见颀,你这人怎么这样?”他呼吸微促,“你把我当你哥了吗?”

姚见颀眉目垂了垂。

又是一年的新绿掩在他眼上,蒙着一层翳,深影之下有一时片刻的溶解和触动。

“都过去了,我不想提。”姚见颀说。

他没有骗姚岸。

事实上,早在很久之前,他已练就一副旁观心态,旁观别人也旁观自己。

别人讽刺也好窥伺也罢,只要不妨碍他行止坐卧,对他来说甚至连噪音都算不上,反而很轻松。

因为不用应付人。

甚至,甚至在毕业之前,有人渐渐从这场没有策划者但举众跟风的冷暴力中猝醒过来,试着与他和解,讨好又弥补。

这种为了给自己的愧疚寻找安慰剂和出口的举动,或者说,迟到的善意,他通通不在乎。

就像当初也不曾在意过它的反面。

所以他说,都过去了,他已经早早地勒令它们过去。

但姚岸不这么想。

姚见颀越是执着地规避,他越无法理解,越心灰意冷。

“好。”姚岸点头,“我不管你了。”

这话不留余地,但已不再逼迫而是放弃了。

姚见颀霎时怔了怔,不敢相信这种决然是姚岸所拥有的。

至少不应该对他。

但姚岸真就在他面前转了身,踏过路面的浮跃的碎影,一重重消失在他眼里。

第44章 “兄长的力量。”

姚岸先到了家。

还转着锁孔的时候,于绾就从屋内拉开了门,一身家居常服,说:“回来啦。”

“嗯。”姚岸低头抽出钥匙,假装没看见于绾望向他身后的那一眼。

他自知理亏,毕竟他在电话里说了去接人,姚辛平和于绾开着车他都不让去。

但只回来自己一个。

姚岸已经高过于绾了,他低下头,正好让于绾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她好似猜到什么,却仍决定不去过问。

“进来吧,快要吃饭了。”说罢,未等姚岸客套,她已把他惯常穿的那双拖鞋摆在他脚前,也不等他一个谢字出口便回身走了。

她做得自然,是恰到好处的关照。

姚岸弯下腰换鞋,低着头,算作半个道歉。

对不起,把你儿子扔半路了……

他又拉开鞋柜,把一双同款式的小一号的拖鞋拎出来,放在地毯前,一会儿人到了就能穿上。

算半个赔罪。

姚岸回了屋,连人带包往床上一扔,呈“大”字型瘫着。

太他妈累了。

这一趟行程下来耗尽身心,以为回来就能加油打个气,却累得更甚。

心还一揪一揪的。

他就差抓着姚见颀的肩膀直晃了:你脑子什么构造啊?什么是不能说的?还他妈连我都不能?!

姚岸疲惫地翻着书包,一件件往外提溜东西,整理到一半,又把原本关着的房门拉开,留一条缝。

可直到他敷衍且拖拉地把一个包都整空了,还是没从门缝间瞥见任何身影,听到任何抵达的脚步声。

不该啊。

他是看那地离家特别近才甩手走的,半条街不到,远了他也不敢啊,他没走多快,按理说前后脚就该到了。

除非被人贩子拐了。

姚岸汗毛一竖,迅速否定了自己。

法治社会啊这可是,何况姚见颀也不小了都记事了,抓过去得不偿失啊,模样再俏也行不通吧。

那就还剩一个原因。

姚见颀离家出走了。

姚岸嘴角僵了僵。

这个极有可能。

小东西几年前就学会闹失联了,脾气上来了啥都做得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姚岸一面念叨着一面滚下床,拽开门,一脚跨过三级楼梯,咚咚咚几步下去,却在最后一个拐角平台和上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肋骨疼得慌。

但姚见颀更疼,一股酸劲钻进他鼻头,冲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姚岸看清人后愣了愣,赶紧去摸他受灾的鼻子:“没事吧?”

姚见颀一错身,看也没看他,直接上了楼。

姚见颀这一上楼,直到晚饭都没下来过。

长方的橡木餐桌上摆着四副碗筷,两条长边各两副,都盛好了饭。

姚岸独自坐在一边,对着姚辛平和于绾。

“怎么回事?”姚辛平冲姚岸发问。

“什么啊?”姚岸装傻。

“你弟呢?”

“屋里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姚辛平呵道,“我是问他为什么他不下来吃晚饭?”

“废话,他不饿呗。”

姚辛平抄起筷子。

于绾给摁了下来,说:“我去喊喊。”

“你让他去。”姚辛平对着姚岸,“还能是谁折腾出来的。”

“哎你这话说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

姚岸住了嘴。

的确,的的确确,每回姚见颀有什么小情绪了,那基本上都是姚岸给作出来的。

不是在他想看电视的时候故意把遥控器放到橱柜上,就是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往他屁股下塞个尖叫鸡,要么就是买条玩具蛇,轻轻地放在姚见颀肩头……

但这都是小事,姚见颀最多扔点小性子,但不会计较,那些怒颜都显而易见,也极易抹去,姚岸几下就哄好了,死皮赖脸呗。

真正碰到姚见颀心情不好,反而不让人看出来。

只是格外闷在房里,可以一天不出门。

这种时候不用姚辛平催促,姚岸已经踹门而入了,也不知道他都说些什么,但都出乎意料地见效。

“兄长的力量。”姚岸每次都会握着拳,捶捶胸脯,仿佛那儿有如许的军功章。

但今天他不想去。

他就是觉得,姚见颀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至少这一次。

面对姚辛平质疑的目光,姚岸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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