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05)

姚见颀笑了笑,抽出手的时候随意瞥了眼,一道极细而利落的色痕。

“到底怎么样呀你?”陈哲没忘了最开头的事儿,“肯定没问题吧?你可是主攻这里的造型啊,老师说今年一定会带出个第一的,那必须是你啊!”

陈哲像个小粉丝一样叽叽喳喳,迫得姚见颀不得不回应:“放心。”

又补充了一句:“哪怕这个不行,不也还剩两次机会吗。”

姚见颀一共报考了三所院校,另外两所已经考完,本来是为了可有可无的保底。

“那不行啊,这里就是最好的……”陈哲急切地反驳,驳到一半又停下了。

他瞧了瞧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颜料桶,又瞧了瞧姚见颀的灰色卫衣下摆,确信不是自己弄的。

“你这儿怎么有颜料啊?”他指指。

姚见颀听后低下头,不似很惊讶,将底边往里卷了卷:“不小心溅到的。”

那一渍颜料驳杂,像是桶子里的废水,陈哲有些纳闷:“怎么弄的呀?”

“偶尔也会的。”姚见颀用微笑抚平他的疑虑,系上棉袄拉链,清灰灰地当着朔方钝刀子似的片风。

“你冷吗?”陈哲瞍着他光不溜秋的脖子,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还行,屋里太闷了。”姚见颀说。

“你......”

“陈哲。”姚见颀咬断他的话音。

“怎么了?”陈哲忙问。

姚见颀望着他,腮肉动了动,就在陈哲快以为他仿佛要倾诉点儿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摇了摇头:“我想去趟厕所,你先走吧,别让画室的车等久了。”

不等陈哲再抛出什么问号,姚见颀已提起脚边的颜料箱,拔腿向前。

绝大部分考生已经离场,扇形地从四方步向窄门,姚见颀像一只离群的逗号背道而行。

他能感觉到包裹冻疮的创可贴正在被析出的水分濡湿,顺着指根滴下。

如果陈哲再来早一点,就会和一个男生打上照面。

他正被监考老师强制带出考场,嘴里臭骂又笑不迭,满面黏连着的颜料像半块夸张脸谱,不知拜谁所赐,颜色进一步污染了头皮,使他看起来狼狈十足。

此刻,肇事者走进了洗手间的苍白灯光,在镜面的审视下,从蜷紧的手中倒出一幅皱巴巴的纸。

卷面上的男子胸像被一摊污水舔花,整张暖调变成了和泥泞差不多的东西,像是淋满了一场最脏的雨。

是他画到考试结束前最后一分钟的色彩。

姚见颀将男子的脸面撕开,揉碎,等待他冲进了下水道里。

第121章 需要安抚的猫

“我好累。”

当车窗泯掉最后一线机场高速嚣杂的锐音,姚岸还没将手从开关上移开,而姚见颀忽然准确无误地投入他的肩窝,说了这样一句话。

前座的姚辛平在专注地察看路况,于绾在副驾上工作,把每条语音转成文字,中控台的暖气无声地输送,密闭的空间里,除了姚岸,没人听见姚见颀说了什么。

他抬起一早捂热的右手,左手还被姚见颀握着,顺着对方脑后的头发捋了捋:“我知道,这些天辛苦了。”

姚见颀瓮瓮地嗯了一声,把他的肩当成枕,睡了一路。

考完最后一所学校,他没有等大部队一起回来,而是在机场待了一个通宵搭最早的飞机,好像就是为了这么安稳的一觉。

下车前姚见颀还没醒,于绾冲姚岸打手势,说车里待久了着凉,让他们赶快上楼,随后轻轻地掩上了车门。

车内只剩下他们,姚岸却没着急着喊,他知道姚见颀这一阵的睡眠状况有多惨烈,常常是三杯特浓撑到凌晨四点,累了并三把椅子在教室墙后睡一会儿,不能久,醒来又继续。

他不忍心叫醒他。

姚岸足足等到车内的暖气有些逸散的势头,又默数了半分钟,才准备张口。

结果一转头,却对上姚见颀袅亮的柳叶眼。

姚岸讷了讷:“什么时候醒的?”

“过减速带的时候。”姚见颀摆正了脸,下巴还是悬在他肩上。

姚岸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一处已经麻了,使不了力。

“那上去吧,有点冷了。”姚岸往右移了一下,去搭门把手。

却没能打开。

姚见颀捏着他的手,抬起,门柄“噔”地弹回,在车内晰晰作响。

“想干吗?”姚岸看回他,明知故问地挑起眉毛。

姚见颀不说话,另一手撑在姚岸身侧,鼻尖一点点蹭他,先是颈窝,喉结,再是下巴,脸颊。

姚岸痒痒地笑,低下头,磨了磨他的鼻翼,随后与他接吻。

时隔一个月的吻更像一种温习,有条不紊节奏更利于感受,姚见颀起初是这样的。但随着倦意被舌尖驱醒,就越发觉得这种程度还远不足够。

他的右手绕过姚岸的腰侧,怕对方因为冰凉的指尖挨冻所以隔着最后一层衣料,带点儿疼劲地摩挲,在加深这个吻的同时。

姚岸严重地痉挛了一下,在于左臂遭受的揉压,半麻的神经向他传递着欲罢不能的痛痒,像警告信号,可惜顾及无暇。

交错相扣的手贴在沵漫的车窗上,抹掉水雾的同时触碰与体温相悖的凉,水珠在密切的指缝间分淌,更像另一种形色的舔舐。

一窗之隔的地方是停车道,是人间,这层雾霭是他们唯一的遮羞,絮絮的市语和重迭的车笛都在生生不息地强调,他们在苟且,在狼狈为奸。

“见颀。”

门口的两人在争执最后一只行李箱,听到这声呼,被喊的手一漏,遂了没被喊的意。

“怎么了叔?”姚见颀转过身,背后的手在弯腰扛箱的人屁股上拍了一下。

姚岸遭此偷袭,当然得还,可姚辛平眼瞧瞧着这边,他再怎么手痒也得知道死活,末了只得记着账,先搬东西。

“我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你们蒋老师。”姚辛平延迟着点烟时间,“她说和你聊过出国的事情?”

姚见颀闻言,先是看向姚岸,后者果然停了在楼梯口,要上不上的。

“只是随便聊聊。”他再回姚辛平,“我没那个意思。”

“是吗?”姚辛平在膝盖上敲着滤嘴,“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放心跟叔叔说。”

“真的没有。”姚见颀声音放大点儿给磨磨蹭蹭上二楼的人听,“我要是不想留这儿,也就不会去集训了,而且现在不都考完了吗。”

有理有据的一长串,姚辛平方才点了点头,道:“你历来有把握,做事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不像你哥,所以我和你妈平常也不怎么问,有些地方我们没考虑到的,你要及时说。”

“我知道了。”姚见颀点点头。

“知道就行。”姚辛平捻起火机前又道,“之前也没问,考试都还顺利吧?”

姚见颀延了延,听到行李箱放到最后一级楼梯上的声音。

“顺利。”他微笑说。

晚上,姚岸就着淡窘的月光,把已经失去粘性的创可贴从姚见颀的食指和无名指撕下,微肿的第一指节上是被凛冬烫伤的疮疤。

他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在此之前,姚见颀分别把它们藏在衣袋、姚岸的背和耳后,都是盲区。

姚岸有些不忍看却一直看着,终于姚见颀把手往前送到他的唇边:“亲一亲,就不痛了。”

他半倚在床头,而姚岸坐在他脚边,背对月亮面朝他,啄吻的时候也如此小心翼翼。

“嗯。”姚见颀像老师一样给予肯定,“见效很快。”

姚岸只是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冻疮上,有些愁:“怎么办,长过一次后以后每年都会长了。”

“有什么关系。”姚岸曲起的膝盖像栏杆上的立饰,姚见颀的手搭在上方,徐徐奏着,“每年你都给我捂着就好了。”

“你会的吧?”他又确证一遍。

姚岸被他指尖的拨弦惹得焦躁,故意将膝一收,晾他的臂在半空,一条腿跨过他,摁开了床头柜的月球灯。

“我记得有的啊……”姚岸在第一层的抽屉里翻搅着,乒乒乓乓好一会儿,总算寻出一瓶凡士林。

“还是新的呢。”姚岸在暧暧的灯光下察看不知猴年马月扔进去的保湿霜底部,重心慢慢回移,“这个还没过期……嗯!”

姚见颀被搁置的那只手此时握在姚岸颈后,借引力的优势,不费吹灰地将他摁往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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