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星“咿”了一声,叽叽咕咕:“不是生日?那还能是什么……”
“不是我的生日。”姚岸伸小腿给了展星不重的一下。保险起见,他不打算现在看,“你先拿进屋吧,猪肉卷儿。”
展星懒得试了,挫败地骂:“你他妈才猪肉卷,你全家都猪儿肉儿卷儿。”
姚岸嘘了声口哨驱他走,随后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草草将最后一块粘式固定座贴在凸起的瓷砖面上,姚岸就冷水洗了洗通红的手,溜进屋的时候椅子还忘在阳台上。
呼吸灯响应般地亮了起来,姚岸瞧见了,眉心聚了一下。
他扣了扣桌角,接起来:“喂?”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在左耳里循环,便利店的落地窗被逐渐的夜晚点染成一面通透的镜,姚见颀一抬头,就和镜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什么电话要打这么久啊……”
他有些沮丧,纸杯里只剩一颗鱼丸了,他用另一根签子将丸子剃下来,在快要冷掉的煮汁里浸了浸,一口摁进嘴里。
零食货架正不疲地唱着“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他把还剩两口的鲣鱼海苔香松的包装袋拨进杯,下了椅子,投进灰色的果皮箱。
“欢迎光临!”带着鸭舌帽的店员站在收银台后,随门铃提示直起腰。
姚见颀把炭笔和封底都画着街景速写的巴掌本卷进口袋,电话重拨到一半,侧身的时候踩到另一人的视线。
“嗨!”刘妙冰很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姚见颀点点头,挂断。
刘妙冰瞟见他发亮的手机,笑问:“又和对象打电话吗?”
“我哥。”姚见颀摁熄屏幕,有问有答。
“哦,我知道。”刘妙冰似乎心情不错,眼睛滢滢的,“高一去古镇写生的时候见过嘛。”
“嗯。”
她望着对方,忽而感叹:“你和你哥,关系真好。”
姚见颀笑了笑,问:“也来吃夜宵?”
“对呀,不过我只是来吃夜宵,不像你,吃夜宵还还不忘努力。”刘妙冰注意到他露在上衣外侧的纸笔,并不怀疑,“考得肯定很好吧。”
姚见颀说:“合格了。”
“这样啊。”刘妙冰也点到为止,从货架上取了一个自热火锅,沙沙地摇了摇,“我考得也还不错,要谢谢你啦。”
姚见颀拍了拍衣服下摆,说:“是你自己的功劳。”
“好吧。”刘妙冰笑笑,很开颜的样子,“那以后也多多指教。”
与她作别后,姚见颀在独栋楼下瞩着月亮转了一圈,最后看了一遍手机的来电提示,为空。
他叹了口气,逐级上楼,像一格格的等待,终于交到了老师的手提袋里。
有两个同学在那儿打闹,又是拿错了手机,这在画室是常有的事情。
“好了好了。”老师鼓鼓手,装着满一肩包,“要交手机的都交上来,收拾收拾心情,之后还有校考,不能放松,继续完成作业。”
大伙稀稀拉拉地应了,把还好不容易捧热的手机交上去,姚见颀陆续错开,快走到自己位上时,旁边的同学站起来,看他一眼,有些皇皇地灭了屏。
姚见颀坐了回去,整理画具时,发现少了一全块白色的温莎牛顿。
偷画具的事情偶有发生,但他是第一次碰到,谈不上恼,只是无端觉得,这不像什么好兆。
风把姚岸吹乱了,手机屏幕黑了好久,宿舍楼下,他独占了双人座的实木靠椅,在丛立的拥抱爱侣中像个桥墩,却比桥上的人还瞩目。
抠抠搜搜的凉气挠进他鼓皱的棉袄,上头一摊渍是打翻的暖开水,他呼了口气,下一秒手机的未接来电提示晚了一整个时区抵达。
看到名字的那刻,姚岸忽然想起,今天是姚见颀出成绩的日子。
虎牙尖懊恼地咬着下唇,他等到的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应该是上交了。姚岸放弃了徒劳的拨回,通话线坍缩,自然而然露出一直停留在幕前的网页。
市一中的论坛。
最新一条是高三笔记赠送,第二条是报考消息,讨论数是个位,与之相对的是另一条,评论可观,点进去,显示已经删除。
他好像比刚才清醒一些,不再那么愤怒焦躁,现在,他可以慢慢捋清刚才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余沿追打来电话,开口就是“妈的,姚岸,出事了!”
他问怎么了,额头上的筋突跳。
“说不清楚,你快看手机!”
余沿追发来网址,漫长的加载后,他看见一个洞黑的标题。
拇指顿了顿,像缓冲,继续下翻,是一张照片。
画幅很窄,像素很烂,但他一眼就认出来屏幕中的两个人。
一个趴在车窗上,身躯前倾,另一个人坐在车里,反光,面貌稍浅。
十二月,他们的道别吻。
第119章 事故
海恩法则表明,在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
那么,对他们来说,亲吻是隐患,道别是先兆,暴露是轻微事故。
严重事故是什么呢?
喜欢本身吗。
姚岸的脚踝开始变痛,适才义愤地跑下楼时崴到了脚,他给老师打完电话后,一边反复确证那个帖子已经删除,一边骂那个随意张贴的王八羔子。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现在他不记得为什么要跑下楼,是要去找谁或者保护谁,只记得最后的嘱咐。
“不要告诉姚见颀。”
气温又低了几度,男男女女们还是热秾秾的,姚岸套上风帽,看着他们,他想,这些人不惧怕别人的旁观和审视。
这些人可以。
在更黏糊的口水声中,姚岸没有迫不及待地嫉妒,而是鲁钝地想到一件更加不好的事。
至少从地点看,拍照的人,和姚见颀待在同一间画室。
飞沙走石的天气,闷着一场喷嚏似的雪,在北方,却没有雪的行迹。
姚见颀小臂平举,与上身呈一道直角,拇指揿着原色笔身,施力的时候,在食指节上碾过一个侧面。
与笔相隔不到三米是一位光着上半身的老大爷,也是他们这次的人体模特,嶙峋的肌骨如在皮肤里种下一具犁铧。
两台小太阳和十几个美术生围着他,把三维变成二维,轮廓变成线条,慢慢地忖度。
姚见颀画得心有旁骛,他总是不能给姚岸画一张正经的素描或油画,对方坐不住,有意无意的,最多打发一张速写。
其实他并不是真正需要观照物,只是喜欢姚岸被自己漫长注视时那种手脚无处放的窘慌。
因为他不确信,对方是否仅仅以画者的眼睛而不是情人的眼睛看他。
多么美妙。
姚见颀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笑了笑,或许发出了声音,不然隔壁的同学不会用不加掩饰的奇怪表情从看了他一眼。
他很自觉地收敛了一下,投身到面前的作业里,一幅画完成后,他伏在画架上,猫了一个懒腰。
老师依次察看前宣令他们继续注意一周后的第一场校考,报了一串名字,比统考的时候少了两个。
有人放弃了画笔,回到学校,这其中也包括苏谐。
他走的那天,陈哲开了一瓶白桃味的弹珠汽水,说“罢了罢了,可算结束了。”
“继续练习,注意脸部结构。”老师嘱咐完最后一句。
姚见颀把椅子拖回原位,拿出耳塞戴上,换了张纸后又开始起型。
画了一会儿,有人拍他肩,他偏头,却是一直坐在他隔壁的同学,也是经常坐他右边的。
姚见颀取下一只耳塞:“嗯?”
“那个……”男生望望四周,又扯了扯嘴巴,像纠结什么难事。
“怎么了?”姚见颀淡声问。
他又攥了攥拳,下决心一般:“你知不知道学校里……”
“姚见颀!”老师忽然在另头喊了他一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你哥打电话过来,说找你有事。”
姚岸是真不知道有那么巧。
崴了的脚快痊愈了,养着的那几天老板明令禁止他去上工,说康复师都把自己整残了,别人还怎么信赖我们?
姚岸无法反驳。
他请了别人答道,一节课好几十块,整天就闲躺在床上想事儿,也想不出别的,不外乎就是姚见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