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是没碎，里面的东西倾出，红艳艳黏糊糊溅了她满手。
“一个大男人，书房放胭脂作甚？”林惊琼愕然道。
“那不是胭脂，是印泥。”门扇推开，秦卫走了进来。
这日休沐，他衣着不似平日庄重，一袭与城中公子们无二的圆领兰草纹广袖青衫，衬的人愈发青春年少，哪里还是那杀伐果决满腹心机的权臣，分明邻家少年郎。
“哦，是印泥啊，那还好。”林惊琼看着他眨眨眼：“末将方才还在想，若是是卫相要送姑娘家的礼物，被末将砸了，那末将罪过就大了。”
“唔，偌做胭脂倒也使得。”秦卫伸出一指，在她掌中红艳一点,复轻轻拂过她双目眼角。
“做什么？”林惊琼不解地问。
秦卫随手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一面小镜，置于她面前。
镜中清冽双眸因一夜未眠略带迷离，眼角殷红斜飞，缠绵娇美。
林惊琼便觉着脸上也在一点点发热变红。
她突然放下瓷盒，伸手捧住秦卫的脸，用力揉捏：“卫相这脸也太白了些，不如也抹点吧。”
秦卫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惊慌起来：“放手放手，这个可不好洗去！”
林惊琼欣赏着他的模样，放声大笑。
门外侍立的玉衡风离二人闻声进来，急急取水来伺候秦卫濯面。
“末将放肆了，卫相没生气吧？”眼看秦卫洗的差不多了，取巾帕擦脸，林惊琼凑过去问。
她双颊染了薄薄一层嫣红，眉眼里欢喜闪亮满溢，眼角那一抹嫣红愈发炽烈。
秦卫的眼眸晃了一晃，转眸低头：“罢了，无事。”
林惊琼猛地伸出尚有残红的手，抓住他脸又是一通揉搓。
“林惊琼！”秦卫低吼。
林惊琼转身跑开。
不防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拉住。
呵，还是有点力气的嘛。林惊琼配合着倒退。
身体落入坚实宽厚的怀抱中，殷红双手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拢住。
“洗手。”他在她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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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
“不敢劳烦卫相。”林惊琼侧首斜睇他一眼，目光悠长，似有威慑之意。
秦卫默然松手后退。
“是末将的不是，末将该伺候卫相盥洗才是。”转眼林惊琼却又作恭顺之色，拧了巾帕，拂上秦卫眉目。
给她捉弄两回，秦卫下意识侧首躲避。
然林惊琼伸手捏住他下巴：“别动。”
她一点点擦过那清淡的眼，挺直的鼻。
真真奇怪，这么一张清傲出尘的脸，她先前如何能看做败类呢——是她误会他了，那时他即以萧迟的样子在她身边，那夜掳小公主的败类，该是占据了他身体的人。
先前的那张脸，那属于萧迟的绝世姿容，现下想想，固然比这张好看，可未免也太过好看，好看的让人自惭形秽难以心安。
先前她虽一眼被那张脸迷住，然调戏起来，心中未免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只是后来慢慢相处起来，察觉这人细致温柔，才放开了手脚。
还是这张脸看着舒服啊，哪里都刚刚好，一颦一笑都合她心意。特别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
“有点疼。”秦卫突然道。
“嗯？什么？”林惊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回过神来。
“脸，疼。你擦够了没有？”秦卫微微蹙眉。
林惊琼这才意识到，此时秦卫面上的红已不是颜料所致，而是被她擦的。
“啊啊，末将用力太大了吗？”林惊琼慌张收了手，顺势踮起脚将唇凑到他脸上呵了呵。
丝丝柔软气息轻触脸颊，秦卫只觉如遭雷击那时一般，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疼的厉害吗？这脸怎看着更红了，莫不是给擦破皮了？都是末将太粗鲁了。”林惊琼还把眼睛瞪的大大的，清澈无邪地在他面前咫尺处打量。
“无事，无事。”秦卫夺过一旁玉衡拿着的干净巾帕捂了脸，转移话题：“昨夜去哪里了，彻夜未归？虽说说了让你自便，姑娘家家彻夜不归，未免不像话。”
林惊琼方想答他，却又一顿。昨夜去金宸苑之事未曾做的机密，禁军诸将都是知道的，莫非他也知道了？
“不是说金陵城里的事，就没有卫相不知道的吗？”她试探道。
“我爹与我说，姑娘家难免有些不想为人知的小秘密，不好一举一动都盯着。”秦卫坦然道：“若你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可以不知道。”
看样子他是不知道的。如此，自己就可肆意欺负他了。林惊琼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答道：“也没什么秘密，就在衙门里，和顾如之彻夜长谈。”
“嗯？”秦卫面上的潮红慢慢退下去了：“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衙门里的事，很多要谈的。”林惊琼一脸赞许之色道：“难得世家子弟里能有小顾这般踏实肯干之人，衙门上下事务一概是清清楚楚的，口齿又好，脾气也谦虚平和。和他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就谈了一个晚上。”
“哦，谈的这般投机么？”秦卫眼波微动：“顾如之的确是个和顺之人，不过，他已成婚了。”
“是啊，没想到他年纪不大成婚那么早，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林惊琼故作惋惜地道：“哦，他还擅长丹青呢，画的可好了，真是文武双全。”
“他那作画的水平，也就蒙蒙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秦卫不屑地道。
“哦，听这意思，卫相作画的水平是极高的了？”林惊琼做出惊奇模样道：“什么时候有机会给末将瞧瞧呗？”
“以后自然多的是机会。”秦卫没有多想，只道：“眼下先去用朝食吧，然后好好补个觉。你看你容貌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莫要做这般彻夜长谈了。”
“没事，末将体力好，一两日不睡觉也算不了什么。”林惊琼道。
可许是心里一口气松了，吃饭时候，林惊琼便觉着困意挡都挡不住，眼皮沉沉往下坠。
然此时此刻又何必撑着呢，她双眼一闭趴倒在饭桌上。
“林惊琼？”秦卫凑过来看看她：“睡着了？”
林惊琼的意识一半已然陷入沉睡，一半却还挣扎着，放在秦卫身上。
脸上被温热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林惊琼一动不动。
放心，来吧，不打你。她心里说。
突然她想到一事：他这身子娇弱的紧啊。这般娇弱的人，岂不是难为他。若是扭个腰抻了筋岂不让人心疼……
她刚想睁眼，温热的掌已伸了过来，将她的头轻轻扶起，落于宽厚的肩上，他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
身体被轻轻打横抱起，他的动作倒是轻巧敏捷，丝毫不见吃力。
他的怀抱也是和单薄身形不符的宽厚坚实,隐隐似触到肌肉结实的轮廓——是错觉吧……
他抱着她走起来，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果然还是娇弱的嘛。
似是走了很久，他才停了下来。
他似是坐到了床上，她顺势落于他大腿上，外裳被轻轻扯动。
嘶，他应该有分寸的哦，这些时日看着这冷清的人儿绝非急色之人……林惊琼蜷缩的手不禁动了动。
好在他不负她所望，轻手轻脚脱了她外裳之后，又同样轻轻脱了她鞋子，他极小心极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
林惊琼心中松了口气。
身体落入松软被褥中，他的清冽气息却还久久笼罩着她。林惊琼不必睁眼也知道，他必是坐在床侧俯身看着她不肯离开。
可是这样姿势岂不腰疼，他这娇弱的人如何受的住。
林惊琼把头窝进枕头里蹭了蹭，然后大幅转了个身。
嘴唇连带一边脸颊，果然蹭到一点炽热。
他的呼吸骤然乱了一瞬。
好了，可以走了吧，林惊琼想。
可他还那样看着她。
片刻后，又一点炽热落在她脸颊。
……
林惊琼这一觉睡的极甜美。
睡醒之时，日已西斜。
她看着满室大红锦绣，有片刻时间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在。
“少夫人醒了。”直到张韩二娘子上前伺候，林惊琼才回过神来：这是她与秦卫的新婚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