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
不是说会在练兵场里吗?
箭楼后有脚步声临近,司琅如有所感般转过头去,这回乾牧见到她不再惊讶,点头后便要擦肩而过往练兵场内走。
司琅纠结了会儿,眼看他就要走远,还是一咬牙喊住了他:“喂!”
前头的背影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慢慢转回,乾牧充满疑惑地瞅着司琅,然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
“连塘郡主有何事需要帮忙?”乾牧边问边走近。
刚才遇到时还说不找宋珩,现在就喊住人想要打听情况。司琅话还没问,就觉得耳后一阵热气,一度又升起念头想把眼前这人赶走。
乾牧不知是看出司琅窘况还是习惯使然,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便自行询问:“连塘郡主可是要找将军?”
司琅一顿,双眸抬起直直将他盯住。
乾牧了然:“将军正在箭楼上议事,连塘郡主若有要事,自可上去寻将军,不会有人阻拦。”
原来就在她背后的箭楼上,难怪练兵场里怎么找都看不见那家伙的人影。
“知道了。”
虽打听到了人在哪里,但司琅却没打算上去找他。昨夜里才气急败坏地放下豪言壮语,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
反正他人就在上面,难道一整日都不下来吗?
她就只管坐在这里,等个守株待兔的巧合就行。
有了想法的司琅心情顿佳,连看打斗都多了几分畅快,练兵场里气氛热闹,人声沸腾仿佛将她包裹其中。
日头渐渐歪斜,薄云缓缓将光线遮蔽,不知不觉已过了近两个时辰,验兵战也快要接近结束。
司琅倚着观战台旁巨大的石柱,眼皮半阖着略带疲乏。这仙界的日光还真是比魔界温暖亮堂,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晒得她几乎昏昏欲睡。
响亮的锣声再度敲起,练兵场内的人影逐渐消散,验兵战已经结束,一众兵将皆回去放松休息。
喧闹的人声缓缓归于宁静,若非身后箭楼有谈话声起,或许司琅会直接在观战台上睡过去也不一定。
“大致这样应该足够,具体还需依情况而定。”
“放心吧将军,肯定可以成功的!我画的幻境不会出错,你的法术更是不会有问题!”
女子的笑声温柔无比:“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啊?”
“……也就一点点,一点点……肯定主要还是对将军有信心啊!三姐你不也是吗?”
“你都还没解释清楚,怎么又把话扯到我身上来?”
“不行吗?反正又没有说错,三姐你可别不承认啊。”
“……”
笑闹声渐渐清晰,顿时如惊雷般刺入司琅脑中。她半阖着的眼皮恍然睁开,一瞬间觉得胸口如被攫住般难以呼吸。
后知后觉的清醒如一桶冷水,径直从头顶倾倒而下,由后背爬上的丝丝凉意彻底将司琅唤醒,一瞬间的无地自容让她骤然握拳。
恼意油然而生,如火苗般越窜越高,但她根本无处发泄,能做的只有屡屡逃避。因为这恼意并非是对他人,而独独只因为她自己。
初出箭楼,宋珩余光似捕捉到一缕黑色,他顿了一瞬,停下与琉汐和邵云锡的交谈,回首往后看去。
空空的观战台上没有任何人影。
他眸色微沉,看着那方若有所思,直至被监督完验兵战的乾牧唤回。
“将军。”
宋珩回首,沉吟几许,问道:“乾牧,刚刚观战台那里可有人在?”
乾牧来时不见有谁在那,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尾音停顿了下,又想起,“噢,对了!”
“大概两个时辰前,连塘郡主倒是来过,将军你可见到她了?”
“什么?”宋珩未答,倒是邵云锡格外惊讶,“那魔头又来了?”
“云锡。”琉汐闻言稍蹙眉头,“你为何总唤那连塘郡主为‘魔头’?你与她先前便相识吗?”
邵云锡冷哼一声:“怎么可能!就是之前见过而已。况且她那人本就臭名在外,既嚣张又跋扈,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三姐你可别靠近她!”
琉汐无奈一笑,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你呀!”
邵云锡顺势拉过她的胳膊:“好了不提她了。我快饿死了,三姐、将军,我们快去吃东西吧!”
风过,带起枝叶晃动,空无一人的练兵场内安静空旷,只闻簌簌声响。
宋珩沉默拐过岔道,敛眉之时,脑海中忽而又浮上那一抹黑色碎影,不知为何,心头竟隐有感觉几分窒闷。
验兵战过后按照惯例便是休假,离营前兵将们会在军帐地里聚上一夜。假期虽短,但聊胜于无,对于得在军营里待上数十年的他们来说着实难得。
虽与那些兵将相比,司琅算是后脚回来,但她屋门一关,结界一施,瞬间便将外头所有声音隔绝。窗户留着一条小缝,细碎的日光投进,将落未落,暖洋洋的,顿时便将瞌睡虫勾了上来。
再醒时夜色已深,外头一片寂静,屋内只燃着一支烛火,看起来分外冷清。
窗外有人来去,影子忽隐忽现,司琅睁着双目格外清醒,就这么躺了约莫一刻钟,才翻身而起,顺带挥手撤去了结界。
结界撤去,便无法再隔绝声音。欢闹喧嚣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就将不大的屋子完全充满。
可再如何充实,也填补不了早已存在的缺口。
司琅起身,往屋外走去。
还是昨夜的地方,支起了熟悉的木桌,但这回摆得不是骰盅,而是兵将们费时许久存下的美酒。
平日需要训练,他们喝不得酒,在这军营之中,除了全军离散的宴席,唯一能喝酒的时间,就只有每次验兵战过后的夜晚。
美酒存得越久,味道越醇,三月没有开封的佳酿倒入碗中,几乎无人可抵这般潺潺香气的诱惑。
老二举起碗与一众馋得不行的兵将碰过后,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其余的也不落后,梗着脖子颇为豪迈地饮酒下肚。
一碗喝完,放下后欲再倒,酒坛却突然被人重重摁住,老二一愣,抬头去看,便见昨夜几乎将他们家底都赢光的那位连塘郡主正直挺挺站在面前。
他吓了一跳,心有余悸:“我们……我们今夜可不赌银子啊!”
司琅觑着满桌的酒碗:“本郡主还没瞎。”
“那……那这是要……”
司琅推了推旁边盯着她发愣的小兵:“腾个地。”
小兵连忙起身给她让位。
老二见状,迟疑着问:“是要喝酒?”
“不错。”司琅说着手腕一翻,魔气瞬间在桌上化为了几坛千远,她挑挑眉看着眼前众人,“不过喝的是这个酒。”
千远为魔界特有的酒,味正香浓瞬间便得到他们的一致喜爱,昨日的赌银虽然让这一干兵将输得极惨,但并不妨碍他们对司琅存有好感。
没想到这魔界郡主不止赌运甚好,就连带来的酒都如此好喝!
甚美,真乃甚美!
几大碗千远如白水一般下肚,饶是酒量甚好的司琅都有点醉了,老二他们更是不用说,早趴在桌上没法动弹了。唯一还能动的大概就只剩嘴皮子,模模糊糊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司琅喝醉的次数极少,喝多了也不上头,一般只显在脸上。白皙双颊格外嫣红,如在水中晕开了的粉色海棠。
她虽醉了,但意识还保留几分明晰。酒碗中还余几滴清酒,她垂眸望着,仿佛能在其中看见自己倒影。
这一刻她好似回到了那日夜不曾见光的幽水潭,望去四壁,皆是她孤清身影,长久岁月没有帮她忘记该忘之人,沉重现实也没能让她获得清醒。
在魔界时,虽与宋珩同住一府,但那时她心智尚还坚定,逼不走他,便干脆逼退自己。可如今不过刚刚踏足仙界,薄弱的理智便快要分崩离析,曾经明知不可为的事,如今已一步步在危险边缘徘徊。
人界十世轮回,是宋珩要完成情劫所必须经历的考验。只需一世,他若与那命定女子在人界顺利成婚,便可算成功渡过情劫。回到仙界,就可以履行他的婚约,迎娶天帝之女琉汐。
是啊,她怎么可以忘记。
他早就成功渡劫,也早就迎娶了天帝之女。
宋珩……已然成亲了的……
面颊热得发烫,那股无地自容的羞恼又再次漫上心头。司琅翻过空碗,长指握住酒坛将它拖了过来,那力道重得似乎要将木桌径直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