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将军!”
“将军……”
本兴致勃勃等待开盅的一干人瞬间全都端正站好,恭恭敬敬地对宋珩抱拳行礼。
“我就看看。”宋珩走近两步,木桌上的“激烈战况”顿时收入眼底,他勾唇笑笑,“你们继续。”
显然这群兵将夜间赌银子被宋珩看见乃是常事,行完礼后照旧各归各位,继续刚刚的赌局,纷纷开始催那老二赶紧开盅。
“等等。”司琅敲了敲桌以示暂停。
挤出众人围堵的肉墙,离了军帐下夜间的灯火,司琅这才发现原来天色早已黑沉,云间挤出淡淡朦胧的月光,正在往上奋力攀爬。
她站定在宋珩面前:“一起?”
她指的是押注赌银子的事。
宋珩闻言轻弯眉眼,还没说话,旁边凑热闹的兵将已经笑开,高声替他回答了:“我们将军赌运不行!一玩准输!”
“是啊!以前玩的时候就没有赢过!他躲咱们都来不及呢!”
“哈哈哈……”
堂堂将军被手底下的人无情嘲笑,司琅委实没有想到。略有诧异地看向宋珩,后者被一通调侃,也不见气恼,只耸了耸肩,含笑的眼里显然可见几分无奈。
司琅无需多问,他这副样子已经等同于默认。
于是诧异之后便觉好笑,她虽忍了又忍,但到底是没有忍住,同那些哄笑的兵将们一起勾起了嘴角。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薄薄一层笼在宋珩脸侧,他背对军帐灯火,脸庞因为光晕而无比柔和,随她淡淡笑开,黑眸里有如星火燎原。
“身上带银钱了吗?”
笑过之后,他听见她的声音。
清澈的眸中泛着灵动,难得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宋珩看着她顿了几秒:低应:“带了。”
司琅朝他伸手:“给我。”
司琅这一行为在旁边的兵将们看来简直可谓壮举,军营之地,他们哪儿见过有女子向自己将军讨要银钱,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于是才刚刚安静不久的地方顿时又喧闹沸腾起来。
伸出的白净掌心微微向下一沉,花白的碎银压着几张银票被放入她的掌心,宋珩凝视着她眼眸清亮:“都给你了。”
长指收紧,混着他气息的银票和碎银统统归于她的手心。司琅望着他,势在必得般扬眉,一双澄澈明眸盛着月光,盈亮无比:“你输掉的,我替你赢回来。”
弦月高高悬挂,军营里一片寂静。白帐外支着高木点着烛火,将并肩走过的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碎银在手心里抛上又抛下,司琅玩了几个来回,最后捏在拳头里重重一握,置于宋珩眼前:“喏,给你赢的。”
宋珩看了一眼,颇带点意味深长地挑眉:“就这些?”
“……”司琅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半秒才后知后觉,怒上心头地把另一只手里厚厚的一捆银票扔给他,“当然不止!”
她好心好意帮他赢钱,他竟然怀疑她私吞?
司琅登时炸毛,顺了口气还想斥他两句,便听他轻笑出声,哪有半点质疑的样子,显然刚刚的话不过就是逗她罢了。
而她却轻而易举地上当了。
被“钓了鱼”的司琅极其愤怒,且这愤怒里还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她抿唇加快步伐,约莫就差直接将“不爽”两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银票轻握手心,宋珩提步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随。想起刚刚散场时他那一数兵将的哀声叹气,宋珩不由担心起明天他们的状态是否还能保持良好。
毕竟刚刚的“战况”,确实有些惨烈。
估计骰宝赌钱这个东西,他们得有好一阵子不敢再碰了。
来时的路途不算太远,走了片刻,借着军帐地内未灭的灯火,已经可见那几间木屋的模糊轮廓。
司琅的脚步忽而减慢,踏着排排军帐的影子两步变作了三步,大道将尽之时,忽听身后宋珩开口:“那儿便是了。”
他指着侧前方向她示意:“我住的地方。”
司琅闻声看去,那方几处军帐皆都相同。不搞特殊的十座统帅,还真与那些兵将一道日夜不离。
司琅眼神凝滞沉默片刻,收回后神情淡淡,状似不经意般询问:“你都住在军营,不回自己府上?”
“偶尔会回。”
偶尔?那就是不经常了。
司琅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原来无论是亲是疏,是远是近,长夜漫漫,偌大府中,竟也有人像她一般默默等待过。或许唯一不同,便是他府上那位终能等到他的归来,而她却没能拥有这份幸运。
木屋前树影斑驳,昏暗中跃进几只飘飞的萤虫。
司琅踏上一步台阶,对着宋珩摆了摆手:“我进去了。”
刚刚路过宋珩住的军帐没见他停下,司琅就猜出这人应该是要一路送自己回来,虽然她清楚自己还没弱到这种需要庇护的程度,但终究还是顺从了心里想法没有开口阻拦。
他若要送,那让他送就是了……
“军帐地外便是练兵场,你明日若要出军营,可先去那里找我。”
司琅闻言眯眼瞧他:“我若没记错,宋将军先前住我连塘王府之时,我可没拘着不让你外出吧?”
“的确没有。”宋珩站在台阶下,目光与她平视,“不过,我们情况有所不同。”
“什么不同?”
“我前去参宴你魔族人人皆知,但你来仙界却并非如此。”宋珩顿了顿,稍扬的眼尾暗藏零星笑意,“况且你连塘郡主的‘盛名’在外,若我当真放你一人在仙界闲逛,恐怕得招来不少烂摊子。”
司琅:“……”
口舌之争上她向来占不着宋珩几分便宜,这一点她在瞢暗之境时就深有体会。先前在魔界两人交流甚少,倒差点让司琅忘了,这家伙不止法术厉害,嘴皮子也不赖。
调侃起她来半点不留情面,真是白瞎了她今晚上帮他赢的银钱!
“我不出军营行了吧?”司琅瞪他一眼,气得头顶冒烟,“宋将军尽管忙自己的,本郡主绝不找你!”
☆、第四十七章
说不找就不找的某位郡主含着满腔怨气睡着,一整夜既无辗转难眠也无噩梦缠身,直接睡到了翌日日上三竿。
收拾妥当出屋的时候,外头军帐地里早已毫无人影。夜间点着的烛火尽数熄灭,唯剩葱葱郁郁的苍树仍旧挺拔。
她走着逛了两圈,按昨日的记忆沿路寻回,不知不觉便到了宋珩帐外。她缓缓慢下脚步,假意经过,但视线却是粘着不走。
“连塘郡主?”
乾牧掀帐出来,一眼就看见朝这张望的司琅,有些意外:“可是来找将军?”
司琅想也未想:“当然不是!”
“……”乾牧,“那是?”
司琅一本正经:“路过。”
乾牧无话可说,只能朝她干干笑了两下:“那连塘郡主还请自便,乾牧先告辞了。”
话落他将手中画卷覆在胸前,遮得严严实实从司琅身侧路过。
从宋珩帐中出来,手上还拿着东西,显然是要去找他,司琅望着乾牧的背影琢磨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要维持尊严。
说不去找他就不去找他!
只是宋珩虽说自己会在练兵场,但遇不遇得到还是个问题。她自去练兵场瞧瞧热闹,原因里没有万分之一是为了他。
不同于昨夜在军帐地里赌银的喧闹,今日虽同样人声鼎沸,却是因为坚毅且刻苦的训练。日光下的汗水颗颗晶莹,落入衣内融入身体,浇灌的是坚韧和守护。
箭楼下搭有专门的观战台,司琅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感觉好似是回了连塘王府,她午后空闲时就常常坐在凉亭里打发时间。
今日是军营每三月例行一次的验兵战,用的是一对一打擂台的形式,赢者可多得两日休假的权利,这对于天天都待在军营苦练的兵将来说实为一大诱惑。
怪不得今晨起时军帐地里不见一人,原来是都早起准备跃跃欲试了。
验兵战未时开始,锣声之后便不允许有人再擅自走动,司琅坐在观战台上目不斜视地看完两场打斗,最终还是没忍住巡视起了周围。
参加验兵战的兵将们都身着统一的灰白便衣,其余敲锣鸣笛和维持秩序的人哪怕混在其中也因为穿着的不同而相当好认。司琅扫视一圈,没有瞧见银甲披身的宋珩,暗暗轻哼一声,再度凝神逐个逐个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