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王家逗留一阵,王爷爷带他们看了制墨的流程。但那至关重要的材料却没见着,王茗将它藏得极严实。
王爷爷说会帮忙留意,必要时会将它偷出来,让两位道长看看。若真是妖邪,那定要早日除去。
也是在这时,他们遇到大雨。王爷爷不好留他们,却也不能看着他们淋雨,就想着等雨停了,帮忙到边上人家问问,让他们住一晚。
谁知道大晚上的,雨还没停,李婉接到爸爸的电话,让她赶紧和两位道长回去,说村里要举办庆典。
李婉浑不在意:“办就办呗。没理由我们还要参加吧?那么多人没回来呢。”
李咏平的声音却很凝重:“小婉,你把电话给吴观主,我有事跟他说。”
也不知道爸爸和吴观主说了什么,还没等雨停,他们就决定要回去。
李婉拗不过两人,只好借了雨伞雨靴,跟着走了。然而这里的路多是土路,就算有些比较修整的,也是人用小石子铺起来的,下雨一踩就往下陷。
李婉走得极为艰难,一不顺意就发起脾气来。
“雨停了。”许靖远仰头看天。
一瞬间乌云散去,露出如洗的夜空。天幕并非纯黑,好像有点流动的幽深的蓝。闪烁的星子陆续挂上夜空,潮湿的水汽里,秋虫萧瑟的吟唱响起。
天地一时除了虫鸣,竟然没有丝毫其他的声音。
吴兴德摆摆手:“丫头,没事的话咱们就快走吧。要不可能要出人命。”
李婉一惊。
吴兴德却不再多言,对许靖远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李婉在中间,就着手电的微光向观潮村赶去。
吴兴德耳边响起李咏平的话:“观潮村自解放后,早就没有庆典一说。今天突然匆匆忙忙提起,说是龙王的神谕,现在李柯已经带着人在操办了。我心中不安,偷偷打听,据说是神侍说的,还说有两个外来的姑娘是龙王的新娘。”
“那两个女孩子,听说已经在神侍家里。道长,我从前听村里老人讲过,观潮村的龙王娶亲庆典,是真的将女孩子送到大海里的。所以解放后才会被废除。现在又重提,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将人丢进大海。你们快回来吧。我这边先撑着。”
湿漉漉的水汽里,路边草叶滚落颗颗水珠。好像隐隐有唢呐的声音。
如果现在有人仔细扒开草丛,也许会看见吹奏着乐曲的青蛙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学课本河伯娶亲,西门豹啥的,哈哈哈。我前段时间还在袁珂先生的书上看到了,真是古早的回忆啊。
闽南这边有龙王娶亲的故事,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哎,就知道那个新娘好像是崇武新娘。
那首很有名的“天黑黑,要落雨”,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
☆、娶亲
李咏平正在和李柯吵架。
说起来也是他胆子大。李柯在村里的辈分并不低,而在这个只有上了年纪以及行动不便的人留下的村子里,他的话更算得上圣旨了。虽说有村委在,但有些时候,宗族势力之大,真的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李咏平就敢跟他顶。
“……你们还想像过去那样,把人当祭品?是都没听过西门庆咋的?还是以为国家法律管不到你们头上了?”李咏平拍着桌子冲李柯嚷嚷。
“你别冲我瞎叫唤。”李柯却是一脸平静,“龙王的神谕,由不得谁反驳。”
“狗屁。你见过龙王啊?我拜了那么多神,哪个神要女人当祭品?别不是你们趁别人不知道,供个什么妖怪伪神的,来干这缺德事!”
李柯敲了敲拐杖,不再理会他,反而转向坐在一边的李一保:“阿保,你儿子,你自己劝去。”
李老头原本坐在一边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听到这话,就长叹一口气,对李咏平道:“算了,平子,只是个庆典,哪里真的会要害人。”
“爸,你又不是没听说过……”
李一保摆摆手:“那都是旧风俗啦,现在早就没了,也就是人凑在一起,做个仪式,热闹热闹。你看那俩女娃子,那气质看着也不像普通的,真出了事,咱们村能逃得了干系?放心吧,等下咱们一起跟着就是了。”
李咏平那颗心这才落了半分,转头却见李柯神色有些僵硬,不由又提起来。
他是相信他爸的,可对李柯这个土皇帝却是一点都不信任。在他看来,这个人典型是拜神拜疯了,拿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习俗当规矩。
信仰这东西,一旦走了歧途,那人就疯魔了。原本的心灵寄托成了得不到的不甘,整个人都扭曲成怪物。李柯就是这样的人。
但眼看着提着灯来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村民,他又没法再说什么。那些人眼里的责备不满快要凝成实质,有人甚至叨咕着“不要误了时辰”。他再如何不满,也不敢成为这个村的众矢之的。
你能跟那些被洗脑的村民们讲道理吗?不成的。
希望道长他们快点回来。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护着那两个女孩子。
孔令窈和许觅夏被两个女人簇拥着,跟在神侍后面。神侍看起来老迈,动作竟然不慢。她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孔令窈两人就着手电的光都走得颤颤巍巍,她却如履平地。
走过一条漆黑的小路,突如其来的光亮窜入眼帘。
龙王庙前搭起高高的祭台。祭台上堆满花朵,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些神像左右成列,彩衣红袍,也说不上是什么神祇。龙王庙的大门就在祭台后,好似坐居正中的龙王正透过大门凝视这村里。
看到她们过来,人群里猛地爆出一阵欢呼声,继而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欢快的乐曲响起,人们开始围绕着她们转圈唱跳,不时向她们抛洒些物事。
孔令窈两人被兜头砸个正着,许觅夏迅速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发现是些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玩意儿。
“真把咱们当新娘子了。”许觅夏笑嘻嘻地说着。
她是真心觉得有趣,甚至还想着要去陪人们跳上一跳。可惜她要去的时候,就叫两个陪着她们来的女人拉住了。
“不能下去跳舞吗?”许觅夏问。
女人面无表情,僵硬地摇着头。好似这喜庆的氛围并不能让她们有丝毫愉悦,她们的神情呆滞木讷。
不同于许觅夏的心大,孔令窈紧紧捂着胸口,压抑住自己的不安。
眼前的一切,似乎如此喜庆热闹,和每一个节日里的民间庆典一样。可是她就是觉得诡异。从最开始的雨,那个在雨中出现的三轮车,还有拿出婚服的奇怪老人家,到现在这场不见多少年轻人的所谓庆典,都让她觉得不安。
可是,好像自从许觅夏说出那句“这新娘子,我们当了”之后,她们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挣脱不开,逃离不去。
她唯有顺着这命运的脚步往下走,不知道会走向何处。
有人喊了什么话,正中央的人群里走出四个大汉。孔令窈凝神去看,见他们同那两个女子一样,面无表情,肢体僵硬。
他们迅速进入龙王庙。
神侍拉长声音:“请——龙——王——”
诡异的腔调在夜空中回响,孔令窈与许觅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许觅夏仿佛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害怕,悄悄向孔令窈靠过来。
四个大汉从庙里抬出龙王雕像。那是个方脸长髯的形象,凤目修长,额上有角,本该是和善模样,孔令窈却从那拉长的眼睛中看出一丝阴邪。
她抿抿唇,凝视着神像的眼睛,似要从里头看出什么。然而那毕竟只是泥胎罢了。
大汉将神像放在祭台上。
“请——新——娘——”神侍又唱道。
即使孔令窈两人百般不愿,也被那两个女人裹挟上了祭台。
神侍也慢慢登上祭台。
“吾神,侍者素娘,遵吾神告谕……”神侍跪在祭台上,慢慢地用古老的腔调念起唱词。
孔令窈试图去听,然而神侍用的是方言,夹杂着浓重的地方腔调,声音又时高时低,着实听不出来。她回头去看许觅夏,见她也是一脸茫然。
村民们跪了一地。李咏平即使不愿意,也被父亲拉扯着跪下来。他注视着两个女孩子。这等样貌在他们村里从未见过。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让神侍给看中吧。
孔令窈两人浑浑噩噩地看着观潮村村民的一系列祭祀礼仪,又茫然地被塞入花轿中。她们两人同乘一座。这花轿从外头看很小,然而真的进去后发现里头极为宽敞,坐两人绰绰有余,里头还摆着小盒子,盛放着些许小餐点与少许胭脂唇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