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被抬了起来。
锣声、村民们的交谈声……渐渐地,这些声音都小了,慢慢只留下些喘息声。宁静是夜晚的色调,不知名的秋虫吟唱渐渐取代方才的曲乐。
“窈窈……”许觅夏握紧孔令窈的手。
从原先庆典的欢乐气氛,换成这行进途中的沉寂,让她着实有些茫然与恐惧。仿佛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也许自己参加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庆典。
她想起自己曾听说的故事,顿时煞白了脸。
“龙王娶亲……”许觅夏喃喃道,“我怎么会忘了呢……”
她小时候随父母到海边玩。因为太过愉快而不想离开,于是偷偷跑到无人注意的地方,挖沙子建小城堡。
那时候是傍晚,晚霞如同轻纱,颜色就如同今日身上所穿的石榴红。
有个衣着怪异的人在旁边看了她许久,后来问她:“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子吗?”
“新娘子是什么?”
“就是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人。”
她还没有回答,爸妈就找了过来。即使想躲,也没地方躲,被妈妈逮了个正着。等她被妈妈臭骂一通后,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那个人了。
“妈妈。”她趴在妈妈肩头,悄声说,“有个人问我,要不要成为他的新娘子。”
谁知道妈妈神色大变,将她从肩头扒下来,一迭声问:“你有没有答应?”
“没有。我还没说话,爸爸妈妈就来了。”被妈妈的脸色吓到,许觅夏老实回答着。
爸爸妈妈相识一眼,松了口气:“夏夏,绝对不能答应知道吗?答应了你会被龙王带走,爸爸妈妈永远也见不到我们家夏夏了。”
……
她从前或许不会相信,可她知道了孔令窈真的有阴阳眼,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妖怪存在。她想起这件往事的时候,也就想起那个怪异的男人,想到自己也许会被龙王带走,再也回不到人间。
“窈窈,我,我害怕……”她紧紧靠着孔令窈,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不怕,不怕,我在。”孔令窈竭力安慰她,哪怕自己也吓得不行。
她握着自己胸口那枚饰物,那位高僧给自己的护身宝镜。或许,或许它能帮助她们逃过一劫?
李婉叫住许靖远二人:“往海边去。”
“爸爸发来信息,他们的仪式已经完成了,现在扛着花轿去海边。”李婉手中的手机发着幽光,照在她茫然的脸上。
吴兴德二人对视一眼,许靖远握住李婉的手腕:“对不住了,李婉,我们得快点。”
被他的手掌接触部分的皮肤变得如此滚烫,好像要蔓延到全身。李婉还来不及思考,顿时觉得身子一飘,整个人跟着飞快向前。
“啊——”她惊叫一声。
吴兴德笑了一句:“这轻身符,怎的也不早拿出来。”
“我忘了。”许靖远闷闷回道。
草木在飞速向后退去,李婉从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好像在飞一般。
她的心怦怦直跳。
还有比这更不科学的事情吗?
在这样莫名紧张的秋夜里,李婉心中想的却是:
假如有这什么轻身符,那她的800米体测是不是能过关了?也许校运会还能报个1500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窈窈……
突然发现,组合起来不就是下/药吗……
我当时怎么想的名字的?
☆、婚礼
孔令窈一手握着许觅夏的手,另一手悄悄将轿帘掀起一条缝。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不知何时,村民们手中举着的火把灯笼手电都已经熄灭了。明明大家都在行走,但好像被消音一般,除了呼吸声,竟什么也听不见。
有点点萤火飞来,绕着人上下飞舞。萤火越来越多,拉成一条绵延的线,好似指路一般。可这已经是秋天,又是从哪里飞来的萤火虫?
即使这漫天绿光的美景轻易难见,孔令窈也觉得毛骨悚然,慌忙将轿帘放下。
“怎么样了?”许觅夏轻颤着声问。
“没事。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孔令窈不想吓到她,故作轻松。
空气里的潮湿腥气越发重,耳边开始听见海潮声。
夜幕之下,海潮翻卷上沙滩,白色波浪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又迅速褪去。远处似乎有朦胧的山脉隆在海上,偶尔有长直的光芒划破夜空,那大约是哪里的灯塔在引航。
李婉大口喘着气,钦佩的小眼神不时瞄着依旧长身玉立姿态飘然的两位大神。这狂飙了几里啊,她这辈子可没这么跑过。
许靖远闭着眼,海风扫过,风中带着些细碎低语。那是龙王的信使,在风中传递龙王娶亲的消息,请客人们前来宴饮。
吴兴德唇畔掀起笑意:“龙王啊——”
长长的送亲队伍出现在不远处。
海浪在一瞬间翻涌滚动起来,哗啦啦击打礁石的声响好像能击金碎玉。
孔令窈两人被恭敬地迎出来。
“那是什么?”李婉指着远处惊呼。
在她们两人出现的那一刻,从海上接二连三亮起大红的灯笼,从远处蔓延到近处。云雾缭绕间,栈桥自海中延伸而来,沉重的脚步声敦敦响起,擂鼓一般击在人们胸口。
所有人瞠目结舌。可能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看见这样的场景。漫天萤火,星子灿灿。海上云遮雾绕,灯笼的微光下有庞大的身影在海中若隐若现,不同的低吟轻啸声传来,奇异地构成一组曲乐。
那踩着栈桥而来的身影渐渐显现,是只巨大的青色海蟹,背上顶着四面装饰着红纱的彩轿。
许觅夏傻了一般,睁着眼睛看着那巨大青蟹,半晌说不出话来。孔令窈大约是见得多了,倒勉强算得几分镇定。
而李婉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想起什么,急忙取出手机要拍照。然而夜间只能拍到模糊的影子,连那海上飘着的灯笼都只剩下模糊的光点。
海水涌动,又有什么东西从海里冒出。李咏平因要看着两个小姑娘,离海近,蓦地被那浮在海面上的头颅吓了一跳。
哗啦一声,金色鱼尾露出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洒了李咏平满身。咯咯娇笑传来,美貌的鱼人在海中转个身,对着他唱起歌来。
“泉客……”李咏平喃喃道。
泉客,又称鲛人,也称泉先。泉先织纱,名蛟绡纱,又称龙纱。看那在轿上随风而动的纱,水落不濡,可能就是泉客所织的吧。
传说泉客不仅擅长织纱,唱歌也如天籁,在海上最是能够蛊惑人心。眼下这一尾尾人鱼唱起歌来,海滩上的人们顿时浑浑噩噩,不由自主地爬起来,想往海中走去。
“龙王大人!”神侍的声音打断鲛人的吟唱,也让那些村民清醒过来。他们惶恐地匍匐在地,颤抖着听神侍的话。
“龙王大人。谨遵您的神谕,我将她们带来了。”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海滩上,回应她的是缥缈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铃声。
青蟹已经走上岸,屈起脚,稳稳落在海滩上。
神侍一挥手,那两个一路跟随的女子立刻挟制住孔令窈两人,要将她们送上彩轿。
一柄木剑横在几人跟前。
“道长!”孔令窈惊喜地叫出声。
许靖远一怔,仔细看向两个盛装打扮的女孩子。那左边的女孩如同一棵修竹,柔软的眉眼下漾起欣喜的波光,竟比那倒映在海中的灿灿灯火还要明亮。
“孔老师……”他讶异,“怎么会是你们。”
“我……小心!”孔令窈惊叫一声,一只巨大的螯爪对着许靖远头顶直戳而下。
许靖远一退,右足在螯爪上一踏,几步就蹿上蟹背。他右手执剑,左手符篆,木剑在黄符纸上一戳,轰隆一声巨响,银白闪电从天边滚落,直直击到青蟹身上。
青蟹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玄雷符,请九天玄雷,诛天下妖邪。
观潮村村民目睹这一情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神侍却愤怒上前:“你是哪里来的野道?杀了龙王的值官,毁掉龙王的婚礼,你想被龙王降罪吗?”
许靖远看着神侍,唇角牵起微笑来:“不啊,我只是想看看龙王的真面目罢了。”
神侍脸色一变,那愤怒就好像瞬间收敛,变得平静无波:“凭你这小小野道,也想见龙王爷的真面目?”
许靖远歪着头:“我若是破坏了龙王的婚礼,龙王一怒之下,必然要出现降罪于我这小野道,那我岂不是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