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波特爬了起来,当他抓起了放在他身边的魔杖,斯内普想也许自己真的是疯了。也许是恐惧和悲伤已经侵占了他的身体,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但是当波特举起魔杖开始攻击,当绿光击中黑魔王,斯内普觉得那咒语像鞭子一样也抽过了他的身体,那种奇怪的感觉类似疼痛,但是也许它更像是疼痛终结时的最后一次冲击,疼痛消失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误以为那就是活着的感觉。
他没有去看尖叫着的人群,而是捋起了袖子露出了前臂,皮肤如此光滑白皙,在黑暗中也一览无余。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使得他无法呼吸。他不断地眨眼,仍然无法阻止眼泪滑落在皮肤上,但是他感觉不到眼泪的温度。它消失了,黑魔标记最终彻底消失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疯狂地想冲进决斗场中给她瞧瞧,然后他就可以感觉到她小而柔软的手抚过他的皮肤,那里不会再灼烧,不会再召唤他去见证或执行那些不可言说的事。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场景,发现局面再次混乱不堪。凤凰社成员没有庆祝胜利,而是立刻开始攻击食死徒,解除武器、昏昏倒地和束缚咒,在他们的眼睛里他能看见在战斗中他们极少显现的正义的狂怒——在他们有礼貌地用晕厥咒咒晕食死徒的时候特别明显——但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他们为了刚遭受的惊吓而向食死徒们做出的严厉惩罚,当看见波特死人般的躺在禁林空地上,就像让活人们进了地狱。残余的食死徒纷纷幻影移行逃走,斯内普最后看了一眼旧主的尸体,他以往疯狂的脸上毫无表情,红色的眼睛空荡荡的一片死寂,一切都结束了。他扫视人群寻找赫敏的踪影,但是他没有找到。她抛下了他径自冲进了那个全新的世界,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那是她的未来了,他尝试为此心存感激,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到。胜利当然与失败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它们都有着一样的游戏法则——在哪里都没有他的份儿。幸存者们开始商量他们的计划,而他旋转消失,回到那个唯一会接纳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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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哈利的眼睛睁开时,赫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的大脑——虽然那是一个女人的大脑,还是个从孩童时代就装满了各种奇迹的大脑——简直措手不及,无法承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两次复活。她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幻想是她伤到极点的意识造出了一个幻想的哈利,直到这个假象版哈利举起了魔杖,吼出了阿瓦达索命咒杀死了伏地魔,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当金斯莱开始发号施令聚拢人手时,赫敏没跟着去围捕食死徒,只是紧抓着哈利,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掉,好像她不抓紧他,他的身体就会马上瓦解一块块掉到地上。她知道罗恩也在他们身边,因为罗恩一直念着,“它起作用了起作用了起作用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只是默默地站在这里,手紧紧抓着哈利的胳膊。金妮也在这里,而她为她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感觉到一丝模糊的歉意,但是一直看到哈利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她的任务。守护他的生命现在是她的责任——因为她没能听从命令,她把欠他的一条命给了另一个人。
有人温柔地拉住她的手,慢慢把她紧握着哈利胳膊的手指掰开,但是她猛烈地摇头把指头扣得更紧,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牢牢抓着哈利,就算他们折磨她要她放手也不行。
“那,另一只手?就一只?”罗恩说道,她勉强同意他握住她另一只手。
“就这样,”她严肃地警告他,他同样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哈利,”罗恩叫道。
赫敏看见她的男孩们眼里充满泪水,哈利用另一条胳膊搂住罗恩的脖子,她被两个人抱在中间。罗恩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撞进她的耳朵,他们三个人都站在这里,被胜利震撼而惶惶不安,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此时她的眼泪才尽情地流下来,而她暗想也许她永远无法停止哭泣了,她也永远无法让自己离开罗恩和哈利的拥抱,她想把一生那么长的时间都驻留在他们的怀抱之中。胜利并不是甜美的,而是像血液一样厚重刺激,像宝剑一样锋利。她紧紧地拥抱哈利和罗恩并且不肯放手,即使他们抱着她温柔地转身走向城堡,也不肯放开。
第四十一章
孤身一人站在蜘蛛尾巷时,侵袭他心灵、意识、大脑、身体、他所有一切的那无法言说的感觉,就跟他藏身黑暗战场时的感觉一样。这个世界已经将它的真实内在完全展露出来,那是一种陌生的迷人的魅力。但是在这里,在蜘蛛尾巷他的老宅子里,一成不变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在这里,他没必要用魔杖点起一丝光亮以作照明,不管他是瞎了、睡了、醉了……甚至死了,他都可以在这些房间里穿梭自如。这地方就像是一个永不消逝的咒语,就像他自己的皮肤。它是他的家。最后他还是回了家。
从门口三步就可走到沙发,陷入发霉的坐垫时,他听见老弹簧吱吱嘎嘎作响。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在这栋他从不希望返回的房子里?带着勃发的怒气,他的意识快速做出了回答:因为他没别的地方好去。战争结束了,波特幸存了下来,他的两位主人都死了,而他不再拥有无限的选择,他现在别无选择。
无限的选择。斯内普在噬人的黑暗中轻哼。无限的选择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能回到十八岁时的自己吗?回到在马尔福庄园跪倒在黑魔王膝下的那晚之前的时点吗?现在他再次沉着冷静得足以跪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身穿散发着香气的丝质长袍,高举左手像献上一份礼物吗?他曾经被给予重新来过的机会吗?斯内普将魔杖置于膝上,挽起左臂袖筒,允许自己去触碰那块过去二十年他从来不去碰的皮肤,终于又是他自己的皮肤了。他的手指亲昵的触抚着自己的皮肉,像电流通过,像自慰的快感。他闭上眼尽情享受指尖微妙的触感,稀疏短软的汗毛,他自己的身体。
可是,还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斯内普再次举起了他的魔杖,沉默地召来了他母亲的玻璃酒瓶,沉甸甸的廉价的劣酒。他面临的选择就跟十八岁时的他面临的一样:做个醉鬼还是清醒着忍受痛苦。他弯弯手指,一个布满灰尘的玻璃杯穿过空气飞进他的手掌。他倒满一杯,丝毫不考虑浅斟慢饮,狂野的灌下了一整杯酒,他喉管灼痛,几乎被大口咽下的烈酒呛住,下巴上挂着几滴酒液,甚至顾不得擦一擦。战争结束了。他还活着。他又倒了一杯。
他站起来穿过房间走向窗户,即使整栋房子都漆黑一片,他还是很轻易地就绕开了他父亲留下的那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皮革躺椅。他拉开窗帘。披着夜色的街道几乎是模糊的,人行道上浅浅的水坑反射出几道轻而远的光线,映衬着愈显黯淡而无星光的夜空。他搜索了一会儿,没发现一个人,然后再次举起酒杯。隐藏,他在隐藏。
斯内普感觉脖子紧绷而沉重,当他开始泛起醉意的时候,眼睛仿佛被什么按压刺痛。他成了一个只能自己躲起来喝酒,而无法在公众场合痛饮的超级危险人物,而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真正拥有的个人隐私是如此至少,以至于他几乎忘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独自一人,是的。他常常都是孤身一人,事实上,几乎一直都是。但是,个人隐私……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在晚上突然召唤他,他想自己呆几个小时就呆几个小时,不受打扰的……即使他喝醉了,也不会有人侵入他的意识世界去搜寻秘密……他几乎为自己已经解脱了这个念头感觉恐惧。
他一点都不想隐藏起来。他是一个间谍——曾是,他的意识抗议道,曾是?——但是他总是被监视着进行工作。他从来不曾逃避他的使命,从来不曾躲开黑魔王。硬留在这肮脏的房子里的感觉不对劲,如此安全,如此无力,如此一无所有。他有冲动想冲上街道,直接幻影移形到对角巷正中。我仍然在这儿,他荒谬地想着。
他能做什么?他能的。让他们抓住他。这有什么不同呢?他做过的一切都将被清算,他可能和其他食死徒被围捕一起被送去阿兹卡班。而且,他想得到的惩罚不会由一串傲罗而是由摄魂怪予以实施。他想要的是正义,公正,一种某种程度上让这个世界恢复平衡的感觉,而他很怀疑威森加摩是否能给予这种东西。赫敏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回荡,先生,为了你的审判我想保留这个档案。他的审判。他们会让他在法庭上游行,在所有人面前讲出他全部的秘密。他要将他不惜牺牲生命保护的每一件事在他们饥渴的眼前一一展示。西弗勒斯斯内普,食死徒,就呆在最后他们想让他呆的地方。这想法使他全身难受。然而所有掩藏在暗处的一切势力都将宣判他有罪,会认定他不曾付出他所有的一切来推翻黑魔王。他会变成什么样?他要在这里静静度过他的余生吗?他的眼神再次划过街道,然后他拿起一个长颈火焰威士忌酒瓶,将辛辣苦涩的液体倒进嘴里,感觉它灼烧麻痹着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