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当比的……”公公抽眼瞧那蒋岑身后的人,此番却是无甚表情,似乎这一切不过一个闹剧。
“怎么比不得了?莫不是要我将腿也给你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公公为难,“既然来了,还请挑盏灯吧。”
蒋岑这才放过他,回身与陈宴道:“哎,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爷拖了你一路,很累的,快挑!”
公公立在边上,也不好提醒,反是那白衣公子淡淡理了衣裳,缓缓抬手一指。
小太监麻溜,赶紧将宫灯递过去,不想中途被人劫了道,蒋岑将那灯提将过来:“啧,你喜欢这盏?我瞧瞧。”
“蒋岑。”这次,陈宴终究开了口,“人,我来了。灯,我也选了。你还要做何?”
“你生什么气啊,我还不是瞧你老一个人,你不闷吗?”蒋岑转了转那宫灯,又见他瞧住自己,终是伸手一递,“好好好,给你。”
陈宴一把接住,复又瞧了公公一眼,转身就走。行了几步停下,蒋岑再去看,那修长的手指已经解了绳索,丢在了地上。
小太监还在呆愣,就觉肩头一沉,蒋岑伸长手去拍了拍他:“哎,我行动不方便,你给我拿那个粉的。”
“粉……粉的?”
“对!就那个!”
小太监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只得将灯送了过去。
秦青一上得廊桥,就见得一个四仰八叉坐着的男子已经快要睡过去,边上立着几个太监,这阵势,怎么瞧都怪怪的。
为首的公公倒是见怪不怪:“就剩秦小姐一位啦!领了奴才好回去复命。”
“劳烦公公久等了。”秦青抬手,有小太监送了宫灯来。
“秦小姐来得迟,只余这一盏了。”小太监说着瞧了一眼那边不知可是假寐的人,“就……”
秦青了然:“可是那位公子选错了宫灯,把公子们的灯留于我了?”
“不过小姐,这宫灯么,除了颜色素了些,倒也无甚。”
“无妨。”秦青点了头接过。
不想下一刻,那边人却是醒了,张口就唤:“秦小姐?”
“蒋公子有何指教?”
“呀,我瞧小姐这灯不很合适呀,要不要与在下换一换?”
边上守着的公公清咳一声:“蒋公子,秦小姐,老奴就先行复命了,二位早回。”
罢了领了一众小太监便就离开,很是不想多待的模样,可见刚刚这人在这边又胡闹了一通。
蒋岑却是没事人一般:“秦小姐拿了那灯倒是无事,就是我提了这粉的罢,实在是有些娘气。”
“公子不是先选的?”
“哦,那是给陈二气得,他抢了原本我先拿到手的。”
这话怎么听都不会是事实,可今日秦青瞧着他,却是也不想追究,只回身与芦苇道:“你去下边一刻,我与蒋公子说几句话。”
“小姐……”
“去吧。”
这蒋公子,实在不是良人啊,小姐到底在想什么!芦苇憋得很,可秦青却并没有瞧她,最后无法,只得守到了桥下。
蒋岑仍是笑着,瞧着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人,只是这笑随着她慢慢走近,到底没了味道。
“秦小姐怎么了?”蒋岑坐得矮,她近,他便只能仰头看她,分明瞧见她眼中不对,突然有些后悔,“秦小姐莫不是想直接抢了我的灯吧?”
秦青垂眸,瞧见他抱住的粉色宫灯,停下脚步,纵然如此,已是很近:“既是这般宝贝,还与我换什么?”
“想着……或许换给你,秦小姐一时欢喜,能早点喜欢我……”
便就是这种时候,他还能耍嘴皮子,秦青真是想夸他一句优秀。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陈二公子不放?”秦青看他,“情投意合?”
蒋岑唇角有点干,啊了一声:“就随便一说,我对你一心一意的。”
“哦。”秦青点头,“那腿上的伤也是因为陈二公子?”
“不是,怎么可能!他不配!”蒋岑否认得很干脆。
秦青不置可否,问得毫无章法:“给我爹送信的人是你?”
“……”
“那日去书院不过是因为被人追,无处可躲?”
蒋岑开始放弃抵抗:“也不是那么狼狈。就是凑巧。”
“追你的是陈二?”
“算是吧。”
“你的伤是暗器,陈二的暗卫肯定是危急关头才会出手,你对陈二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一个大男人!”
这话说出的下一刻,秦青脸色白了白,蒋岑后知后觉地感觉似乎自己说了什么浑话,不想只是一瞬便听她继续问:“为什么想偷听宁小姐的□□。”
“这真是个意外!”
“好,那你怎么知道陈二有暗卫?”秦青盯住他,“你刚刚,没有否认。”
“……”蒋岑陡然抬起头,终于明白她今日眼中的情绪是什么,那分明是震惊,愤怒,同时又极度隐忍,如果可以,他似乎还瞧见了她那眼底的无措和波涛。
“蒋岑,你又骗了我。”
第十三章 开心
这句话便就似是挠抓,一下下划在了心上。
只是不待蒋岑反应,秦青蓦的就退后了一步,清浅笑了,这笑叫蒋岑心中钝痛,下意识就抽手去抓她,只面前的少女却是扬手拦了:“别过来。不要叫我说第二遍。”
“青儿……”
“承认了对吗?”秦青只觉好笑,好笑又荒诞,转而看向一边,只一刻复又转回来,再看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整个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蒋岑有料想过她认出自己会气,会像以往一样拎了自己的耳朵狠狠骂一顿,亦或是直接叫他滚。却实在不敢想象,那样一个人,会像现下这般。似是突然失了神智,辨不出是哭是笑。
“青儿我……我以为你不记得了。”蒋岑一改平日嬉笑,直接铲着一条腿就要过来,被秦青一眼瞪住,立在当场。
秦青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些,看着他道:“我今日,与宁姐姐讨要了一只络子来,本是想学一学,不想挑了线头再按着原本的路数重新来一遍的时候,才发现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蒋岑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就听她继续道:“蒋岑,走过的路,纵是全部重来,也不会是原本心境了。”
如果说原是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那么,在瞧见蒋岑慌乱的那一刻,秦青终于确定,并不是自己多心。
几乎是瞬息,前世种种全数拢上心头,生生能将人撕碎。
恸哭声,公公尖利的宣旨声,祖母紧紧攥住她手与她的放妻书,还有那普天同贺之时,蒋府新上的镇国公府门楣。
接着,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木鱼声。
难怪,难怪她见众生皆熟识,难怪,眼前人如是,却叫她无端惴惴。
“我先回去了。”
粉色宫灯不知何时被置在了地上,蒋岑伸了残腿去踹了一下轮椅,骤然吃痛,便见那木家伙吱呀呀往灯上轧去。
也不知触了哪根神经,后一刻这人又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险些要废的物件,伸手掸了上边的浮尘。
是,是回不去了。是他先负了她,如果他不坚持去那涂阴山,又怎会留她一人扛下。
她叫他去了就别回来,将他赶出了房门。他半夜里收拾好了撬了窗户,刚探了头进去,就被书卷锤了头。
她就坐在窗边,身上是惯有的药草香,他只得趴在了窗棂上与她道:“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
“谁巴望你回来?!”
“是我自己,我巴望自己早点回来与你一同回南隅开药铺!”
闻言女子便就掷了书卷起身,没头没脑地又砸了一个包裹过去,他抱了个满怀,丁里当啷的。
“这是金创药,还有我重制的血涂子,药效更强。”她声音更生硬了几分,“只你若是用了后者,定要快马奔回,晚了,连我也救不了你!”
“好!”他将包裹背在了身上,“你过来亲我一下嘛!为夫舍不得你呐!”
回答他的却是又一册书,他嘻嘻伸手扫下,趁她不备翻身跳进,猛地啄了她一口,趁着人发火前,扯了门板跑了。
后来那一包裹的药,也不知用完没有。他丢手将那瓶血涂子狠狠塞给了一个受了伤还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子,将他狠狠推开。
“滚!爷不用你挡!”说话间一口血喷涌而出,他咬紧了牙,“走!回去……找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