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听什么声音?”陆斯回看着她白净的侧脸。
“我啊,我对声音挺敏感的,比如。”林漫将手中的杯子与他轻碰,叮当一响,“玻璃杯相碰的声音。”
“冰块在可乐里撞击的声音,雨伞“嘭”一下打开的声音,踩雪声,熟透的西瓜被破开的声音,还有——”
林漫停了下来,望向陆斯回,朝日的光挥霍着它的温和倾照在他身上,为他硬朗的轮廓增添了柔和。这样略带懒散的他不再拒人于千里,让林漫想要触碰。
“还有什么?”他微微张口,喉结震颤。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婆手里拿着两颗水淋淋新鲜的红心萝卜进了门,“林小姐也起这么早呀,我给你们熬了小米饭配上这个萝卜,咱们再窝个蛋马上就能吃早点啦。”
“阿婆早呀。”林漫下了台阶往门口快步走。
又回头看向陆斯回,知道自己话说半截儿有些坏,可依旧对他笑道:“还有,就不告诉你啦。”
她笑得好看靓丽,让陆斯回喝着水仍感到口干舌燥,握着水杯的手紧了些。他看着她接过阿婆手里的萝卜跟着进了厨房的身影,感到庆幸,庆幸这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庆幸他们在真实地相伴清晨与日落。
与此同时,林漫在心里默默地道出那后半句话:
还有——还有陆斯回对林漫说话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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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斯回对林漫说话时的声音”是林漫喜欢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回哥跟她说话时和跟别人说话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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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疯狂滋长
吃过饭采访前,林漫帮董夫人挑了件上镜的外套,在院里陆斯回选了个光好的地儿支起了录影设备,搬了两把椅子对着放。
陆斯回查阅了一遍林漫写的采访大纲,“问完董先生工作方面的问题,再加些他和董夫人生活方面的。”
“不然太干,是吧?”林漫戴好了收音声筒,坐在了董夫人面前,看她手里紧揉着手绢,便笑道:“阿婆,您别紧张,中间您要是想休息一下,随时可以提出来。”
董夫人松开帕子,“诶,好好好。以前接受采访时,我在启山旁边还笑他紧张,现在好了,他要是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该笑我了。”
稍作缓和,陆斯回坐在石板凳上,盯着摄影机给了开始的信号。因为昨晚功课做得足,所以今日采访进行得很顺利,林漫引导着董夫人回忆讲述了董启山生前工作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董先生的形象也在这些事件中越来越立体。
采访要结束时,林漫问了董夫人最后一个问题,“在您和董先生的这场爱恋婚姻中,您会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董夫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多人总觉得我和启山两人膝下无子,生命是不完整的,可不是这样的呀。”
日头晴朗,光下董夫人眼角皮肤上的皱纹不显苍老,而是呈现出一种经过时间洗礼后柔韧的力量。
“如今到了桑榆暮景,半截身子骨已踏入了棺材的年纪,恐怕有资格说‘回首一生’这四个字了。”董夫人的目光里有着尘世烟雨,“不敢说此生无憾,可与启山相伴的这四十几年里,没有可遗憾的事。”
“回忆起来,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很难的日子,他无人赏识,我工作的纺织厂也在裁人,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可我跟他都好面子,再难也不想张口求我们的父母。”董夫人笑笑,“就那么省吃俭用的熬着,依靠着彼此。”
“后来也在想,那时是什么在支撑着我和启山,可想来想去除了爱,还能有什么呀?”董夫人看了看她和斯回,摸着绣在手帕上的两条鱼,“你们知道吗,如果泉水干涸枯竭,原本水里的鱼儿就会相互吐沫湿润,以此来求生。”
“濡沫涸辙,相濡以沫,夫妻之间在困境中仍愿意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开,一直走到生命尽头,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董夫人在说这段话时,陆斯回和林漫没有任何想要控制谈话节奏的想法,已不像是在采访,他们的心绪随着话语声回到了小时候炎热的午后,那时总和别的小孩在树荫下捧着西瓜,一起偷听身旁的爷爷奶奶讲故事话家常,平和从心底油然而生。
结束采访时,林漫想自己在行将就木的那一天之前,会是与谁朝夕相伴了余生呢?她偏过身,陆斯回正在有条理地收拾着东西,而他的背影也始终镶嵌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不知是命运的指引,还是自己的倾心所强加的注目,但无论哪一种都令她怦然心动。
董夫人离开了椅子,独自一人坐在了远处的屋檐下,回忆结束后她整个人有种被掏空的感受,心伤劳神。林漫想去抚慰几句,却被陆斯回一把拉住。
“董先生是脑溢血突然离世的,在这件事上董夫人还是很难走出来吧。”林漫低声说道。
“嗯。”陆斯回缠着黑色皮胶的电线。
“虽然很难,但还是想让董夫人走出来,哀伤之情对身体影响很大。”
陆斯回将东西都装好,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放眼望去,声音微弱又落寞,“可你有没有想过。”
“走出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为什么呢?”话题已不再围绕董夫人,林漫希望他能表露心迹。
“麻木一些,看得开一些,将痛切湮没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与生活中,别去想,放下苦楚,总会过去的。”陆斯回吐着气说出宽慰人的话,“这样轻松而美好的引诱在无止无尽无时无刻地渗入脑海深处。”
他掏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脚下细碎的沙粒与地面的摩擦音在提醒着他的颓然。他看着林漫,那些安慰人的话从他人之口说出,固然不会干扰到他复仇的决心,可若是他自己逐渐沦落于温情,又该如何是好呢......
陆斯回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而林漫太过聪颖,即使他无法坦白心地,却也了然于心。
他是一只拖拽着伤口的猛兽。
残忍的是,他在任由血迹浸入沿路泥土,甚至每当血口快要结痂,也会伸出利爪再次撕裂疤痕,以锥心的苦痛换取一丝安心与警醒。
他宁愿血干流尽,也不愿安眠苟活。
没一会儿,隔壁邻居来叫董夫人打牌,林漫让董夫人放心去,转换转换心情,午饭什么的不用挂心,他们一会儿出去取景的时候自己解决就成了。
他们计划先修屋顶,早起的时候,陆斯回出去买了要用的材料,趁着现在有空便兑了些水泥,准备修缮。
“我要和你一起上去修。”林漫说着褊起了袖子。
“你不怕高?”陆斯回继续搅和着水泥,“会弄脏你衣服。”
“不怕啊,衣服嘛,反正是你的。”林漫略带顽皮地笑道。早上天凉,采访时她也不用出镜,外面就还套着他的灰色卫衣。
也想和她一起做些什么,陆斯回将梯子搬了过来,扶着下面道:“那你先上去,小心点儿。”
“好。”林漫谨慎地往上爬。
两人站在屋顶上,整个村落一览无余,好像伸手就能触到酣睡在蔚蓝天空中舒卷的云朵。
蹲下将石块塑料布移开,还再揭开了裂缝周围的几片瓦,林漫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陆斯回看她纤白的手指被瓦片弄脏。
“没什么,只是一下想到上房揭瓦这个词有些搞笑。”林漫拿起了小铲子,“我有个弟弟,叫林昂,以前他一干什么坏事儿,我妈就骂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跟顾扬是同学,对吧?”陆斯回铲了水泥填在缝里。
“对。”林漫瞧着他娴熟的动作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我小时候也常上房揭瓦。”陆斯回一本正经地说着。
“才不信呢。”微风吹拂着被漏掉的,没抓起来的长发,她伸手挽了下,连带着手上的水泥给弄头发和脸上了。
陆斯回又铺了一层平整的,抬眼一看她便嘴角勾起,朝着远处昂了下头笑道:“你看见那儿有只小花猫了吗?”
林漫顺着方向往下看,“哪儿呢?”
“跑了,上屋顶了。”陆斯回声音里杂着掩不住的笑意。
环顾了一圈都没瞅到,林漫皱着眉还有些担忧地问他,“你是不是昨天睡太少了,有些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