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想珑同众人上前去行礼,淇国公官袍未除,面沉如水,没有一丝表情只挥手让媳妇小辈统统都退下了。众人都看出来兹事体大,依言退出去,直到出了正院也没人多发一语。顾想珑领着红杏要回自己的小院去,行到半途,忽然被扯进花园的竹林丛中,红杏才喊了一声就被捂住了嘴,另外有人攀上自己的袖子哀声求道:”七娘别喊,是我。“
借着昏黄日光,顾想珑看清拦路的不是别人,是徐琏沁。她今日在马车上跌伤了胳膊,一回府就被先送回她姨娘的院里治伤了,没想到此时却跑出来在这里拦下了自己。她应该也收到了淇国公赶回府中的消息,这次山匪劫道惊扰了太子就不是府内姐妹争斗的小事,心里害怕才跑来找自己。
果不其然,只听扑通一声,徐琏沁跪在了自己面前,抓着自己的裙角泪水涟涟地求起来:“七娘,我求求你,别把幕后主使是我姨娘的事情说出去。”
她膝盖刚沾地,顾想珑就急忙去扶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跪过,实在吓了一跳。可徐琏沁一面哭一面求,怎么也扶不起来:“七娘,我从前对你不好,没法子论姐妹情谊,但求求你在这件事情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和我姨娘,今后我当牛做马、下辈子衔草结环也报答你。求求你,你亲眼见到的,出门前我就告诉姨娘取消此事了。”说着就在青石道上磕起头来。
顾想珑跳着躲开,叫来红杏一左一右又扯又拽地把人拉起来:“我们好好说话,你千万别这样。”
“你肯答应我?”徐琏沁面露欣喜道。
”若是长辈问起此事,我会一五一十说出。我不会替你隐瞒雇佣山匪劫道的事,我也会禀明长辈你出门前已打消这个主意。“
随着顾想珑的话,徐琏沁的脸逐渐灰败下去,揪着她的手,淌着泪说了一连串的“求求你”,可也不能再说出更多的恳求。
就在此时,竹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敢问五娘子可在此处?”是上房的李姑姑。
“姑姑稍等。”徐琏沁慌张着抹泪收拾行容。
外边李姑姑却又催了一句:“五娘子,宫里娘娘谴人给小娘子送了时兴的首饰,还请快随我去谢恩吧。”
顾想珑隔着竹枝看李姑姑,这里的娘娘指的是大房的嫡长女,十五岁被选入宫,如今已经是九嫔之一。此刻已近黄昏,徐嫔却遣人来送礼,显然是假借明目实则是来替宫中问话。而李姑姑不请自己,单独请徐琏沁,看来是先前她与姨娘设计谋划的事败露了。
徐琏沁也想到了这里,面色比脚底的青石板还青,神色惶惶地抖了好一会,攥住了她的手:“七娘,你同我一起去。”
早晚的事,徐琏沁总要说出自己替她作证,顾想珑便应了下来:“别抓我,我同你去。”
☆、第 5 章
顾想珑同徐琏沁去到上房,堂中灯火通明,上首坐着淇国公夫妇,旁侧立着一位宫装婆子,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面上的皱纹因为表情严肃显得更加深刻。若是徐嫔身边得用的婆子替她回府,怎么会如此疏离肃穆。加上宫里派人也是原著中没有的情节,顾想珑看着实在是好奇。
此时,身旁的徐琏沁忽然喊了一声:“姨娘!”
她也寻声看去,一个粉裳的窈窕妇人被五花大绑着堵了嘴横在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正是二房庶子、顾想珑的堂叔、徐琏沁的父亲——徐数,他怒喝了一声:“孽子,还不快跪下!”
声如裂帛,骤然响起,把顾想珑也惊了一下。徐老夫人瞧见了,赶忙站起身来,向她递出手:“你这孩子怎么来了,过来外祖母这里。”
而想扑过去的徐琏沁被喝住,应声跪了下去,一旁哭了许久的二夫人猛地扑了上来:“我从来!从来不敢克扣你们母女一分一毫,可你竟、竟下这样的狠心要害我的贞娘!若是今日得逞,我的贞娘性命难说,你难道就能安心抢了这桩婚事去?”
事已至此,徐琏沁心中明白她们母子之前筹谋的一切都被发现了。她第一次任凭二夫人打骂,也不管散乱的衣襟步摇,一下一下地朝着淇国公磕头,磕得额头青紫才抬起头来自陈:“孙女该死,孙女动了那样的坏念头,百死莫赎。可人活一个名声,死也要一个清白,请祖父祖母容孙女辩一辩,白日的匪徒不是孙女喊来的,孙女确实谋划过,可临行前已经取消了。”
“沁娘,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么!”徐琏贞扶起自己的母亲,满脸怒容地看向她。
徐琏沁声泪俱下扯住顾想珑的裙角:“孙女没有扯谎!七娘可以作证,她亲耳听见孙女通知碧桃说取消的!”
此言一出,堂上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顾想珑身上,霎时间针落可闻。而后立刻又水入热锅一样沸腾起来,二夫人朝着徐琏沁大喊着“你撒谎”,徐数则向顾想珑追问:“沁娘说得可真?”喧闹中,淇国公猛地拍了一下扶手。
堂中立时静默,顾想珑看向上首,开口:“我为她作证,出行前她的确通知了小丫鬟告知柔姨娘取消行动。”
“你为什么要帮她!七娘,她都和你说了什么!”二夫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娴静,扑在她身上声嘶力竭地问。
徐数上来将人扯回去,她还要挣扎着质问丈夫:“你到了此刻、到了此刻还要偏袒他们吗!”
“住口!”淇国公大喝一声站起身来,扫了堂下乱糟糟的儿孙们,朝旁边的宫人拱了拱手:“翠姑姑,老夫教子无方治家不严,让你笑话了。”
那位叫“翠姑姑”的宫人不受淇国公的礼,侧身避开去,然后才道:“本不该插手国公家事,只是受娘娘嘱托,还望国公见谅,容婢子问上几句。”话里字字谦卑,声音举止却是不卑不亢。
淇国公回道:“但凭姑姑询问。”
翠姑姑得了这一句,便朝徐琏沁看过去:“徐四娘子,婢子想问,你和姨娘筹谋数月,为何一朝转念,临出行前改变注意取消行动?”
她目光如电,看得徐琏沁低下头,一五一十地说:“我不敢为自己辩白,是临行前被七娘说破计划,才不得不取消的。”
翠姑姑一双利眼又转到了顾想珑身上:“七娘子,敢问你是如何得知此计的?”
顾想珑从清早拦下徐琏沁就准备好了陈词,虽然剖白对象有变化,但还是平稳地答了出来:“我今日本不想出门,所以昨晚深夜还在逛园子想借病留家——”她这话说得实心眼,徐老夫人脸上表情险些裂了。但府中上下谁都知道她此前不愿意同薛三外出,便都信了她这话是真。
她继续说下去:“但意外见到了外院的下人从柔姨娘院子里出来,夜里落锁,外院的人怎么进的来,我心里好奇,却也不敢太上前,就远远地听到那男子和柔姨娘院中的婆子说了一句’明日外头的都安排好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是什么事?”徐数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问。
顾想珑正等着有人递话来,便答:“七娘确实不知道,也没有丝毫的证据,所以昨晚未曾禀告长辈。但今早给外祖母请安,得知沁娘好端端地也不去报慈寺了,便猜那安排之事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临出门的时候就诈了沁娘一诈,威胁她不取消今日之计就把一切禀告长辈,她信以为真,于是让碧桃去通知柔姨娘取消行动。这是我亲眼所见。”
她话音刚落,徐琏沁又继续在堂中磕起头来,徐数忍不住替她求情起来:“父亲,这样说来,沁娘临头还是悔改了……”
“住口!”淇国公骂道:“轮不到你插嘴。”
翠姑姑没有理会这插曲,她上前两步越过徐琏沁,看定了顾想珑:“七娘所言可真?”
顾想珑并不是要做回圣母替徐琏沁洗白,她确实该领罪受罚,但这件事上她只是谋害亲姐未遂,不该为后面的山匪背锅。她只是想有一说一,于是点头道:“字字为真。”
“不改?”
“不改。”
“就算是到宫中,在娘娘面前也不改?”
到宫中?
顾想珑被翠姑姑问愣了一愣,堂上充斥着压迫人的寂静,她感到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开口回答:“不改。”
翠姑姑的声音柔和了一些,退了几步,向淇国公行了一礼:“受娘娘所托,还请三位小娘子即刻随婢子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