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若是不想回宫,不若到我的毓秀宫去坐坐。”忽然水阁之外,响起一道娇柔女声。
宫女掀开珠帘,孟敏看去,来者是宁嫔徐琏沁。
徐琏沁走上前来,福身行了常礼。太子妃侧身避开,也不请人坐下:“宁嫔正是养身的时候,我便不去叨扰了。”
徐琏沁却是自来熟地坐下,她脸上擦了胭脂,这一笑更显粉嫩,丝毫不见小产的憔悴。她笑吟吟地道:“我已然大好了,劳太子妃挂心。既然太子妃不愿去,那不建议我在此坐坐吧?”
人都坐下了,孟敏只得示意宫女给她上茶。
徐琏沁端起茶盏来一闻:“武夷的大红袍。”
孟敏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原来宁嫔娘娘也爱茶。”
“我可不会,只是也有喝过。”徐琏沁娇声笑了一会,道:“这茶虽好,可惜不是母株的,与太子妃和此美景不甚相配。我那处倒留了两罐今年新进的红袍母株,是陛下赐的。听说宫里也就是十来罐,两罐在贵妃那,两罐在端本宫那,还有就是我那有些,剩下都在紫宸殿里。只是我这人爱喝些果汁儿,喝不惯茶,放在那里可惜了,这就让人取来,太子妃品一品?”
这话说得刺耳,孟敏听得皱起眉来,身边的宫女更是听不下去,忍不住护主出声:“宁嫔娘娘可别被日头晒昏了,摆阔气摆到太子妃眼前来?”
徐琏沁笑了笑,并不计较这宫女出言不逊,反而看着她,道:“我是真心实意的要送太子妃茶的,不若太子妃派这宫女去我宫中取一趟。我正好也与您私下说会话?”
孟敏终于将看向水面的视线移到徐琏贞的脸上,看了许久,挥手示意宫女退下。
顷刻间,水阁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孟敏开了口:“你究竟要与我说些什么?”
徐琏沁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我知太子妃不屑收我转赠的茶,可您就甘心等着贵妃赐茶么?兴许贵妃赐于东宫,还不是给您,而是给侧妃?”
“你要羞辱于我?”孟敏怒道。
“非也。”徐琏沁将茶递给她:“我是想与太子妃合作,帮您成为那个赐茶与六宫之人。”
“宁嫔慎言!”孟敏一把推开茶盏,掀起珠帘离去。
孟敏愤然离席,心中将这不知好歹胆大包天的徐琏沁骂上许多遍,带着一行宫女回了东宫。果不其然,太子不在书房,从紫宸殿回来之后就去了侧妃那处。
她满心烦闷回到寝宫,宫女又来问午膳,她思来想去,不愿意惹太子生厌,也不想侧妃惹她生厌。于是便称病,躲了与太子、侧妃一同进膳。
她这一躲便是三日,或许是正好遂了太子的意,他接连三日与侧妃一同用膳、也宿在侧妃处。但却不曾来她寝宫探病。
孟敏越加心烦,只想着自己独自待在寝宫中,太子却在侧妃那边你侬我侬,便心思焦躁,一刻也难以忍受。于是这日傍晚,又到御花园散心。
宫女连连劝她:“太子妃何必与太子置气,您只是苦了自己,倒是给侧妃留下许多机会。太子与您是多年夫妻,也许并不是多宠爱侧妃,只是因着万寿节的事情与您生气,您去服个软不就是了?”
旁人越是劝,孟敏心中越是悲凉,她心里清楚,太子是因为万寿节的事情冷落她,但不是生气,而是失望。太子对她只有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并无倾慕爱意,是以没有生气只有失望。
宫女见她沉默,还要继续相劝。她忽然越过花枝瞧见前方有人,举手示意旁人住口。
前面花枝相错之后,是秦王正与秦王妃在喂鹿。两人新婚燕尔,正是甜蜜亲昵之时,秦王一手替顾想珑打着伞,一手还不舍放开她的手。盛夏酷暑,两人依旧是形影不离,十指紧扣。
孟敏也不知自己是不愿打扰还是心生妒忌,示意宫女不要出声,一众人都静静等在花丛之后。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他们两人喂了小半竹楼的饼,忽然紫宸殿前的内监跑来唤秦王。秦王离开,就剩下顾想珑一人,孟敏与她心怀芥蒂,不愿上前,就转身打算带着宫女离开了。
却没想到被顾想珑喊住了。
“太子妃,想不到在园中相遇,真是巧呀。”顾想珑将竹篓交给红杏,拍拍手就赶上前去了。
笑着行了晚辈礼,她就笑着邀请孟敏去水阁坐坐:“天气炎热,我最近新的几罐好茶,还请太子妃一品。”
孟敏还来不及拒绝,先被她一把挽上带到了水阁里。
宫女沏上茶来,孟敏一闻,又是武夷红袍!
孟敏忍下心中怒气,看向满脸笑意的顾想珑,冷言直语:“秦王妃从前对我有些莫名惧怕,如今却过于亲热,实在叫我不明。”
顾想珑笑得更甜了:“我们如今不是一家人了么?”
“来呀,太子妃用些糕点。”顾想珑笑着招呼她。
眼下她有沈肃撑腰,自然是不怕。不仅是不怕,她还要主动上来招惹。如今她和沈肃都查不出当年贵妃下药的证据,她便想着多多与贵妃及太子妃相处,若是能激怒他们更好。自己性命无忧,对方若是愤怒急躁,总是能露出马脚来。
打着这个主意,她说话行事就夸张上三分,吹起这糕点来:“这糕点是我们端本宫小厨房里做得,格外精巧,我敢说御膳房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太子妃尝尝?”
孟敏拈着这糕点是味同嚼蜡。
秦王为了哄小娘子欢心,连掖幽庭的罪人都担保出来收进宫中,就为了给王妃做糕点。这样的佳话,早就传遍了六宫。如今再听本人谈起,炫耀之意更甚。
顾想珑一张小嘴还不肯停:“这糕点冰凉甜糯,配着岩茶正好。这是今年的新茶,听说太子宫中还未得,我这却是有幸得了两罐,您品品?”
孟敏实在恼火。怎么,难道阖宫上下都晓得她东宫没得新茶了么?难道她就稀罕这两罐子茶了么?
回绝的语气也格外冷硬:“我不爱喝。”
顾想珑听她发怒,心中一喜,但也疑惑。她还没怎么发力呢,怎么孟敏就满腔怒火的样子?总不能是因为一罐茶叶吧?
她感觉煽风点火添油加柴:“也是,您若是爱喝,太子早就请贵妃匀一罐茶到东宫了不是。听说太子是个极心细的人,一定很体贴,不会一股脑地什么东西都往您宫里送吧。不想阿肃,他是个憨的,不论什么稀罕物件,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反正先都抢了送过来……”
“够了!”孟敏将糕点摔在石桌上,站了起来,她心中有一腔怒火烧着,一路烧上来,烧得她头脑昏沉,只想着令面前的人闭嘴,什么都不顾,只挑最伤人的话冲口而出——
“管他对你多好,还不是活不过二十,你迟早就是个寡妇!”
☆、第 56 章
水阁之中一瞬间寂无人声。
顷刻之后,顾想珑掀开茶点猛然站起,冲口质问孟敏:“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做活不过二十?”
“不是!”孟敏在她的逼视下挪开视线,慌张地矢口否认:“你听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
顾想珑满目怒火地看着她,袖中双手已经紧紧攥成拳头。她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对人起了杀心:“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不管你们对阿肃构想了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秦王妃胡说什么,讲话可不能胡说,要有证据。”孟敏强自镇定地打断了她,说着就要走:“许是水阁潮热,秦王妃晒昏了才听岔了。看来此处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掀开帘子才发现延禧宫的翠姑姑等在外头。
翠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屈身行了一礼:“太子妃安好,贵妃请您去延禧宫说话。”
酷暑日,孟敏惊出一身冷汗。
她面色苍白地跟着翠姑姑往延禧宫去,一路上犹豫再三,忍不住开口试探:“姑姑方才何时去的水阁?”
翠姑姑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太子妃还是快些走的好,莫让贵妃久等。”
眼见延禧宫就要到了,孟敏心中实在惶恐害怕。
方才她在水阁中说的“沈肃活不过二十”本来该是个秘密,当年孝懿仁皇后、章怀太子接连疯癫而亡,太医诊断沈肃遗传了孝懿仁皇后的疯血,不到二十必然病发而亡。明德帝亲自下令诛杀太医院全院,后宫中知晓这个秘密的仅有他与贵妃。后来贵妃为了安抚太子,才将这秘密告诉他们夫妻,还万般叮嘱不得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