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离开的重楼,憋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并不知晓和他前后脚溜走的后土,将这番对话带回神界,还说给神族高层听,会引发多大的风波。
重楼回到魔界,直接来到暗星组织的总部。留在这里的魔,都是他的死忠,可以信任。
黑暗之中,众魔只见烛火明明灭灭、跳跃不休,魔尊攥着扶手,那冰冷而阴测测的眼神,在这摇曳而微弱的烛光中,显得越发可怖。
谁都知道,失去神将的事实,就像是一把锁解开封印,让他们效忠的尊上展露出最不堪也最阴暗的内里,局面已接近失控。
听重楼要他们派遣人手,去本源人界找飞蓬转世之身,游弋自是应下了。
但接下来,重楼又提到了一事,他提起时,声音很淡定很随意,可殿内不仅温度大降,空间都隐隐有不稳定的迹象:“本座要名单,这次参与神魔之井一行,给神界带来了莫大损失的我族英雄名单。”
暗星几位高层以游弋为首,尽皆单膝跪地,游弋牙齿不自觉打颤:“请尊上三思。”
“英雄,就该有英雄的死法。”重楼视若罔闻,缓缓收拢手掌,尊位扶手在他的掌间化为齑粉,缓缓滑落在地上。
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柔却森冷之极,血玉般剔透的眸子里,更是染上了亮丽色彩,那是愤怒是杀机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今后千年内,本座要他们在对付神族的战场上,自愿成为最光荣的烈士,记得给家属最上好的待遇,万万不可强逼。”
“是。”眼看着自家尊上正在暴走边缘,暗星魔将们一点儿的不敢多问,疯狂在下面瞪游弋,大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游弋见状也不敢再劝了:“属下遵命。”
重楼深深呼出一口郁气,这才觉得心头舒快了一些。
他站起身来使出空间法术,眨眼便到了魔宫主殿。他正准备召来青竹,也同样让她派人手去找,便见这位得力属下匆匆忙忙赶来。
“尊上!”暗魔将青竹脸色苍白,才赶过来就跪于王座之下。
魔尊不解的皱起眉头,青竹的神色却是恐慌不安的:“尊上,首席魔将溪风日前往新仙界寻您,然后便不知所踪、失去联络,只传来密信一封…”
她语气很是艰难:“溪风信上言,他与飞蓬将军副手女武神水碧,趁着后土回神界,入幽都神狱接受惩罚。而后若有命在,再不复归,并终其与水碧一生,不犯神魔两界任一性命。”
暗魔将顿了一下,为溪风说了一句好话:“他还承诺,会在人间留意飞蓬将军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会转交给我。”
重楼陷入了沉默,他眸中有欣羡,有嫉妒,还有几分疲惫不堪。良久,他幽幽道:“罢了,魔族无欲而无不欲,若心有所执,必随心而行。溪风水碧之事,吾魔界所属无须插手,未来如何,全凭他们自行决定。”
溪风、水碧敢去神狱,必然是有机会保住性命,也有准备应付神界的追杀,魔界不插手,便已是最好的支持。而他们之间无论结局如何,也总比飞蓬轮回既定、自己无力挽回要好。重楼打心眼希望,终有一对神魔眷侣能成正果。
远在神界,神树之顶高踞云端,众神汇聚一堂。这一回,来的人非常齐,不仅有八位初代元老,有人族五帝,有长老团五老,还有三位玄女与沧彬、辰轩两位常年镇守玉衡军的战将。
喝茶,迎风喝苦茶,后土带来的魔尊与鬼帝对话,让他们只觉入喉茶水苦上加苦。
“都哑巴了?!”后土愤怒的拍桌子:“就任由飞蓬这么被牺牲?!”
脾气素来火爆的玄女葵羽,这次竟是出奇的冷漠:“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冲到帝宫去质问陛下,还是学魔尊去鬼界大闹一场?”
夕瑶唇角有一缕苦笑,眸中隐约含了水光。
“此事若是传出去,军心不稳。”九天揉了揉额角,心烦意乱。
一贯沉稳的辰轩哑着嗓子说道:“现在难道军心就稳了吗?”
“不稳。”开口的是五帝之首,从来到神界就除了干活绝不过问神界机密的轩辕氏:“飞蓬的罪名是擅离职守、造成损失。这点罪名不足以他被贬下界,各位不要把神族战士当傻子。”
作为曾经的人族首领、绝代智者,他叹息一声道:“况且,夕瑶玄女当时占卜的结果,前前后后知晓的族人也不少吧?你们真觉得,这个事实能瞒得住大家?可别告诉我,你们没发觉,族人们对此已经众说芸芸、流言四起了!”
长老团默不作声,不约而同抬手,给自己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想说话。
作为先前几十万年来,神族实质上的统帅之人,他们很了解族人——一直以来,神族不怎么动脑子,是不想动。而能从三族之战活到现在的神族精锐们,谁敢把他们当傻子,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被打成傻子。
“行了。”蓐收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得不出面做个和事佬:“既然瞒不住,那就蒙个遮羞布吧,便说飞蓬下界为女娲娘娘复活寻觅生机。这样,争取多留下一些精锐,总不能让他们全散了。”虽然能猜到真相的人不少,可官方说法已定,他们顶多私底下嘀咕嘀咕。
沧彬“呵呵”一声:“说得容易,前辈别忘记,神界军队都是凭自愿,人家要是不愿意听信这个遮羞布,非要走怎么办?”
现场一片沉寂,作为天界副帅的九天玄女长叹一声:“留不住也要努力,不然,等魔界打过来…”
“我倒是觉得,重楼是条汉子。”沧彬开口打断,语气悠然而向往:“起码,人家能指着鬼帝的鼻子骂,我们不敢。”
葵羽玄女目光闪了闪,冷声道:“慎言,大战在即,你这说的什么话!”
沧彬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心里对天帝的敬畏,早已消磨殆尽了。
“好了。”祝融和声打了个圆场,语气却尖刻之极:“就算陛下是借题发挥,拿着飞蓬的私情当借口不放,以遮掩他牺牲自己徒儿的实质,那也是我们陛下啊。”他笑叹一声:“谁让我们没魔尊的本事,有望三皇境界呢。”
我去,你特么这是打圆场吗?九天险些以头抢地,而祝融还在喋喋不休:“身在神界,天帝陛下是君,我们是臣,还能咋样!都散了吧,想办法平定军心,先把现在的战士们稳住。”
雷泽主状似出主意,实则也满腔愤懑:“是呀,要是稳不住。嘿,大不了魔界打过来,咱们就都去帝宫跪着。”呵,陛下牺牲飞蓬,害得魔尊大发雷霆,他自己弄出来的事情,有本事自己收拾去,反正我们是打不过一个发疯的先天生灵。
听出大家失了信心,夕瑶总算开了口:“别太悲观,有我在呢。”她将茶盏底部磕在桌面上,缓声说道:“我族长老各自掌握一部分神界法则,联手有一战之力,再加上我对神树的掌控,拒敌于门外,还是有把握的。”
九天青白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一些,也就错过了葵羽和沧彬的视线相触,一刹那所交换的那个眼神。如利剑出鞘,森冷冰寒。
唯一发觉是轩辕氏,他垂眸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快意,却也有几分叹息。
接下来发生之事,一如神界高层所料。神将飞蓬被天帝主动放弃,作为女娲复活的牺牲者贬谪轮回一事,在神界内部渐渐传开。先是飞升者,再是古神族,而作为飞蓬死忠的神果一族,还有被飞蓬收复而来的神兽们和龙族,多是沉默不语。
轩辕氏府邸里,一抹倩影正跪坐在矮几前,正是葵羽玄女。她静静看着轩辕氏为自己倒酒,意味深长说道:“这些日子,辛苦您为流言四处布局了。”若非手段过于隐秘,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神族谁有这等能耐,还真确定不了是轩辕呢。
轩辕氏淡然承认:“玄女也辛苦了,若非你压制古神族,又串联神兽一族,想必早有人反了。不过,你压制越厉害,接下来的反弹就越强硬。
”这不是正好嘛。“葵羽喃喃道:”求之不得。“反弹强硬,便能看出,究竟是哪些人有可能怒而叛离。
她展露笑颜:”复生之阵是飞蓬所立,我神果一族作为大家复活的载体,对飞蓬感恩戴德,也是理所当然。听飞蓬被天帝陛下放弃,怒而反叛也理所当然。叛离之人越多,陛下威望便越发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