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氏无声一叹,举杯一敬:“玄女大义,被你这一布局,神界哪怕能留下一些战士,也是人心尽散,再非天帝造物。”造物不敢反抗,会对祖神言听计从,而神界不管是离开的还是留下的,都再不会对天帝服从了。
“过奖,我只是个疯子罢了。或许,从飞蓬扭转神果一族本为神界天命中战争工具的命运开始,我就已经疯了。”葵羽竟是笑了:“是飞蓬给了我生命,也是他给了我的族人未来。所以,我效忠的人,从不是陛下。”
轩辕氏跟着笑了:“所以,我才说玄女大义,你这是在找死啊。”背叛神族,或许会因为不能斩尽杀绝,也可能是因为不屑一顾,伏羲会放过普通神族战士。但葵羽玄女不同,她为神族玄女,更是天帝义女。若叛,她付出的更可能是生命。
“我倒是更好奇,深谋远虑、智冠三族的轩辕,又是为何做出这等叛逆之举?”葵羽举杯一口饮下烈酒,脸颊上涌上绯色。
轩辕氏眺望窗口,他在这里设下结界,但因为这些天神界太多人这么做,天帝陛下想来不会太在意。
少顷,轩辕氏才回过头,将目光从这神界碧蓝天际中收回,淡淡一笑道:“人神大战,不算拖后腿的九天,是我和飞蓬联手所谋。五帝升天,更乃飞蓬一手谋划。以死酬知己,成一段佳话,也算死得其所。”
他笑着笑着,就是毫不庄重的对小自己几十万年的葵羽,挤了挤眼睛,眸中有着捉狭之意:“再说,我们不亏。起码神族三层精锐叛离,剩下的也大半解甲归田。为举此等大计而亡,你我死得光芒万丈。”
“噗!”葵羽笑喷了,她笑着笑着,泪水浸湿白皙的脸颊。
轩辕氏则只举杯一敬,饮下了烈酒。
六界纪元二十万年余,神将飞蓬被贬轮回,神界流言四起,他是为女娲娘娘寻觅一线生机被天帝当做祭品舍弃。
又一年,新神果一族首领葵羽,以本身身份尊贵,不引人怀疑的进入复生法阵,言因神将轮回特来查探阵法有无变故。她利用阵眼中的神族族谱,悄然联络无数神族精锐战士。
一夜之间,神族无数战士自发聚合来到神魔之井,似是要对魔界开战,天帝未起疑心。
却未曾料到,葵羽玄女飘然而落后,蓦地散去神魔之井全部阵法,冲入猝不及防的魔界入口,未伤一兵一卒,放声响彻此方天地:“神界不公,本玄女宁可坠魔,今日之后,六界再无葵羽玄女,只有葵羽天魔女!”
她身后大半战士本就随行,竟也跟着冲入魔界,显是早有勾连。
镇守魔界入口的血覆战队集体傻眼,一时也未阻拦。战将沧彬回过神,回首望着神界,眸中尽是苍茫悲怆。
瞧了瞧身后神色各异有犹豫也有坚定的玉衡军战士,他竟也当即下定决心,朗声却满含悲愤:“我父神沧溟为族尽忠,可如今神界连神将飞蓬都容不下,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没有再做犹疑,沧彬和近乎半数的玉衡军高手一涌而入,另一半拱手一礼,泪落无声的转身离去,原地只留下满脸懵然的血覆战队。
可他们刚刚进去,就被一只蓦然出现的巨大手掌向外以吸力拉扯,以葵羽、沧彬首当其冲、挣扎不已,神魔之井因天帝伏羲的震怒而颤抖不已:“尔等好胆,给朕滚回来!”
“天帝陛下,他们已入我魔界疆域,您如此出手,只怕不妥吧?!”魔尊重楼闻讯赶来,眸中滑过一抹煞气。
他身后还跟着魔界长老院,全是元老境界,只见炎波血刃划出绚丽到极点的光,如飒沓流星般狠狠撞向手掌。
那手掌被撞得一荡,然后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理会魔界的攻势,甚至不再拉扯着一众神族战士,而是对着葵羽、沧彬当头落下,气势汹汹。
不好!赤霄、瑶姬和女丑、女娇眼眸一凝,立即抬手抵着重楼后背,将全部魔力进入灌入。
下一刻,魔尊化为极其璀璨的流星,流星有尾,仿若一根燃烧的利箭,向着天帝的举手冲撞而去。
“轰!”巨大的空间裂缝倏尔出现,将神魔之井瞬间吞没,被一片虚空所代替,竟是整片空间都湮灭于当场。
可这般剧烈碰撞之中,葵羽和沧彬的性命还是保住了,念在日后的份上,他们被欢兜等魔联手护住。连带着血覆战队也自发行动起来,保护住才堕魔的神族精锐。
真正遭了殃的,唯独魔尊本身。重楼闷哼一声,被伏羲一掌正中魔心、魔血狂喷。他狠狠撞飞在伏羲设下的阵法壁垒上,刚挣扎着站起来,就看见一双纯白的靴子。
然后,是一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强大的灵力破坏魔体,正是天帝伏羲:“魔尊先令神界失去第一神将,又让朕丢了所认义女,便以你性命相赔吧!”
看见了重楼,伏羲立即把葵羽、沧彬丢在一边,飞蓬的死劫源头便是重楼,只要重楼死了,一切迎刃而解。
重楼激烈的挣扎起来,但神魔之井破碎后的虚空,已算是混沌,伏羲战力并不受限制。他掌中已有殒神秘法的光辉,正待打出。
“我?”眼见要死,重楼倒是豁出去了:“什么擅离职守、与敌人相交甚笃,就这点损失,堂堂天帝能把自己徒弟贬入轮回,受尽七情六欲之苦?”晶亮的血眸里,尽是汹涌的怒意:“你舍得把徒弟当祭品用来攫取功德,竟还诬陷于我!”
伏羲当即愣住,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朕什么时候让飞蓬去救世了?!”他只是想让飞蓬尝遍七情六欲之苦,体会到爱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重要,以解决因情爱而起的死劫罢了。
看出伏羲的怒火出自真心,重楼反而冷静下来。他定定看了伏羲一会儿,毫不在意自己危险的处境,沉声说起酆都之言。
伏羲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松开重楼,气得浑身发抖:“不为人子!朕再怎么样,也不会以恩情逼迫自己徒儿接下这等魂飞魄散的任务!”
难怪这次飞蓬和自己因重楼大吵一架,连最热心的烛龙都不出面,感情都顺水推舟,巴不得让飞蓬做出这种牺牲。
尤其是酆都,当年可是他为了冥族归属,暗自拦下照胆神剑,间接使女娲炼化神血来不及调息,便耗尽神力而亡的。论罪责,他起码和飞蓬是持平,真以为他和神农不追究,他就能把责任都推给飞蓬和共工吗?!
天帝的清冷孤高,算得上人尽皆知。况且,伏羲也没必要撒谎否认。重楼这下子,是真的狐疑了,可他这次问话就礼貌了许多:“那您为什么要贬谪他入轮回?”
重楼顿了顿,指了指魔界方向:“您看看,这就是您一意孤行,还没有一个服众理由的结果。晚辈以本心发誓,神界这次内乱,和本座绝无关系!”
“这…”面对重楼这个不知情,但某种意义上算是始作俑者的家伙,伏羲一口气哽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冰冰说道:“是我神界内务,不劳魔尊费心了。”说着,天帝伏羲偏头看向一边,打开了结界:“把葵羽、沧彬他们还我。”
地皇神农走了进来,似笑非笑说道:“听说过肉包子打狗,你听说过到嘴的肉还能吐出来吗?”
“那你是打算,用魔尊的命换他们?”伏羲冷笑一声,寸步不让。
他现在一肚子火,所有同伴一致顺水推舟,想让飞蓬做出牺牲,无非是想保住酆都。不然,以他对轮回法则的修炼,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先天生灵境界与生俱来,一旦被削弱境界,无人知晓还能不能恢复。
这也是他和神农多年以来,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这个答案是占卜问天道,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理智上,伏羲能理解酆都的推脱。可现在成为牺牲品的,是他的神子。哪怕飞蓬把自己给气得七窍生烟,哪怕飞蓬这一走让神族人心尽散,把自己气得五雷神轰顶,那也是他唯一的神子啊!
他哪里舍得,让飞蓬陷入很可能魂飞魄散的死局?!伏羲的眼神微微一暗,如果酆都不是他的同伴,就凭他今日所为,便足以自己毁掉他珍视的道途了。
但即使不能给他最大的打击,也决不能轻饶。同时,还要跟飞蓬解释一下,自己贬他下界只是为死劫,绝无让他以身犯险的想法,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