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朝着楚天阔磕了一个头。
“师父,徒儿不孝,您以后多多保重。”
楚天阔硬憋出几声笑,眼里有失望,有痛心,还有不舍。
“沈渔,你不认师父也就罢了,你不要忘了,你父亲还在天上看着你。”
君怀瑾皱眉,拉起地上的沈渔,在众人的掩护之下,离开了边城酒馆。
冷冽的风像利刃吹过,灯火之中,大雪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
君怀瑾拉着沈渔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
马车里,小炉烧着火,暖洋洋的。
沈渔靠坐在白狐裘的椅背上,疲惫的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君怀瑾想和沈渔搭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道:“怎么不说话,生我气了?”
沈渔摇摇头,脸上的疲惫有增无减。
君怀瑾眼里满是疼惜,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急了,应该给沈渔一些缓冲的时间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不是怕沈渔伤心,他一定会杀了楚天阔,为了沈渔,他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的威胁,他对沈渔,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所有的想法,在看到沈渔犹有泪痕的眼角,和难以抚平的眉间的时候,都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自责和心疼。
“我那么说,也是希望能给楚天阔一个好好想想的时间,如果楚天阔能放下这些,你去见他也没什么不可。”
沈渔微皱的眉总算舒展了一些,君怀瑾为自己所做的让步,自己何尝不感动,只是自从楚天阔讲了留王的事,心里就一直有了结。
如果君怀瑾真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沈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再面对他。
沈渔想问,却又不敢问,他怕君怀瑾的答案,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君怀瑾看沈渔为难的神色,率先提起,“当年留王……”
没等君怀瑾说完,沈渔连忙打断了他,“我现在不想听。”
沈渔想做一只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起码现在,不想听到君怀瑾讲出那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
沈渔不想听,君怀瑾也识趣的不说。
沈渔转而问向另一个事情,“这些计划,都是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小渔,我瞒着你做了这些事,但你不也是瞒着我去见楚天阔,”
沈渔一时语塞,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猜到君从嘉是骗你的?”
“你这个虚虚实实,倒是个高招,只是从嘉不敢在我面前说谎,一旦他说谎了,必然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君怀瑾解释完,又问道:“小渔已经知道,沈若的孩子没了?”
沈渔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我知道你绝不会放过这个可能会混淆皇家血统的孩子,如果动手,就是在你出宫之时,这样你就能将责任嫁祸给太后一党。”
君怀瑾看了看沈渔的表情,怕他伤心,解释道:“我答应放过沈若,可是这个孩子,实在不能留。”
沈渔点头,“我知道,毕竟是姐姐有错在先,她付出这样的后果,也是应得的。”
“小渔。”君怀瑾把手臂搭在沈渔的肩膀上,将沈渔的身子揽进怀里,在细嫩的皮肤上摩挲,“世上懂我的,仅你一人。”
靠在君怀瑾的肩膀上,沈渔在心里苦笑,自己宁可不懂他,天真懵懂,反而能够快乐些。
君怀瑾贪婪的闻嗅着沈渔身上的木叶味道,压抑的神经被温暖的炭火挑动,隐隐抬头。
俯身,君怀瑾的呼吸低哑幽沉,炙热的手指触碰到沈渔微凉的颈间,不舍离开。
缓慢的,贴向沈渔柔软的唇,裹挟着□□和占有,强大而压迫。
就在两人要紧密无间的贴在一起的时候,沈渔却推开了君怀瑾。
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沈渔的力气不大,但感受到沈渔的抗拒,君怀瑾不敢用强。
沈渔平静的和君怀瑾拉开距离,“快到了,要下车了。”
☆、第 18 章
冬至日,大军班师回京,西仪正式上降表,并送公主进京。
狄九凡征讨西仪有功,封为平西侯,皇上亲赐府邸,留居京城。
沈渔也因西北一战,出奇制胜,功不可没,被晋封公爵。
刚一回来,地处偏僻的质子府便被围的车水马龙,前来拜见的人踏破了门槛。
宫中沈贵妃小产,朝中官员以为沈渔会因沈贵妃一事不再受皇上重视,但西北一战沈渔名声大振,皇上的宠信有增无减,一些头脑活泛的官员就以慰问为名来探望沈渔。
沈渔最不喜欢交际,躲在府里称病不出,让两个守门的将来人都打发回去。
而自己则靠坐在窗边,一盏孤灯,一炉炭火,手里拿着一本书,窗外飘洒着棉絮般的雪。
“沈渔,你家这些下人也太不懂事了,差点就把本王拦在外面。”
人未到,声先至,沈渔起身走到门边,掀开厚厚的门帘,君从嘉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好友深夜到访,自是人生欢喜之事,沈渔笑着将君从嘉迎了进来。
掸去身上的雪,君从嘉将披风交给一旁的下人烤干,顺便让人把带来的酒温好。
沈渔放下手中的书,先给君从嘉倒了一杯热茶,“今日冬至,你不去宫里和太后团圆,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宫里沉闷,哪有你这里随便,我才不去。”
沈渔眼中盈满了然的笑意,“你知道我不能喝酒,又提酒而来,想必不是来和我喝酒的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君从嘉也不再绕圈子,眼底的愁苦立时浮了上来。
“这个时候,我去了宫里,除了发愁,又能做什么。”
沈渔将温好的酒从小炉上拿过来,替君从嘉倒了一杯。
“淑妃下了红花,害了姐姐的孩子,太后又是淑妃的义母,你以为你到我这里来演演苦肉计,我就会为太后求情吗。”
君从嘉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借酒消愁。”
沈渔没好气的白了君从嘉一眼,“你把我去边城见师父的事情告诉皇上,这个账我还没有和你算。”
君从嘉又喝了一杯酒,叹息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向乐观的君从嘉此时哀叹连连,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沈渔心中不忍,劝慰道:“太后那边我会帮你向皇上求情的,只是太后一党枝繁根深,不扒一层皮下来皇上是不会罢手的。”
“我明白,只要母后和淑妃能留条命在,我也就知足了,现在我才想明白,你带我随军出征的目的,若是我在京中,今天怕是来找你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渔抿了抿杯中的茶,得意的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神机妙算,料事于先。
“得你这样一个朋友,是我三生有幸,不过作为朋友,我也要提醒你,西仪的公主就要进京和亲了,沈贵妃此时孩子又没有了,皇兄虽然现在对你千好万好,可是君王无情,说不定哪天他厌弃了你,你可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渔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杯,想起了楚天阔的话,嘴角的笑容渐渐换成一抹苦涩,强忍着打趣道:“你怎么知道西仪的公主是来当皇妃,而不是当王妃的?”
“当王妃?”君从嘉一头雾水,“当谁的王妃?”
沈渔一笑,“自然是襄王妃。”
“那可不行。”君从嘉放下酒杯,急的连连摆手,“你知道我早就心有所属,不会娶妻了。”
“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
沈渔和君从嘉转头,只见狄九凡大踏步的迈了进来,带进一身的风雪。
“狄将军来了,欢迎欢迎。”沈渔忙放下杯中的茶,起身将狄九凡迎了进来。
“狄九,你今天真好看。”
君从嘉目不转睛的看着狄九凡,狄九凡脱去了往日的一身铠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暗纹锦袍,风姿爽朗,器宇轩昂,墨色的头发被紫金冠高高束起,眉眼深邃冷硬,骨子里透着俊秀尊贵的气场,让人自惭形秽。
狄九凡没理君从嘉,而是在沈渔身旁坐下,笑着说道:“我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冬至节气,唯一想到的朋友就是你,冒昧叨扰,还请勿怪。”
“狄将军刚刚回京,这也是正常,襄王殿下交友广泛,将军可以跟着殿下多走走,也能多交些朋友。”
“是呀是呀。”君从嘉兴奋的说道:“狄九你想认识谁,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