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沛站起来不放心的看了好一会,还是拿出钱包下楼缴费。
出了病房门直走靠近电梯旁有一处特大落地窗,薛沛沛跟其他病患家属等电梯的时候朝着窗外望去,景色在雨天中别有一番美丽,空气中的潮湿略带凄凉。
她长叹一口气。
“小姑娘,我们都乐观一点这样才能给家人带去希望。”旁边等电梯的大妈虽然表情恹恹,双眼红肿还是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
薛沛强扯出一口笑容。
往下走的电梯到达了11层,薛沛跟着大部队人群正准备乘坐离开,对面上行的电梯也刚巧缓缓打开。
一人进,一人出。
电梯在关闭的瞬间,温律那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11楼的走廊里。
他很高,有些清瘦,短短的几个小时胡渣已经有往外窜的苗头,抬起头,因为精致出众的容貌惹得一帮女护士青睐。
“你好,请问今天早晨七点钟左右进了急诊的女孩现在住在哪个病房?”温律开口说话,并无情绪,音色淡淡仿佛让陈若若差点致死的那个人不是他。
被翻牌的女护士掩饰兴奋,尽职尽职的问道:“请说一下病人的名字。”
“陈若若,耳东陈。”
“您跟病人是什么关系?”女护士夹带私心,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这个点只有家属才能进入。”
“兄长。”
“您是她的兄长?那刚才有一位女士……”
“是我妹妹的闺蜜。”
温律皱着眉头,他赶时间见若若最后一面,现在已经毫无容忍度,精致的容貌也显得略有不耐,眉眼中的阴翳一并激发。
“我带你去吧。”女护士眼里满含羞涩。
他稍稍颔首。
温律跟在护士身后,这条路走得漫长且沉重,只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如何,就连他自己也摸不清。
这段一分钟的征程里,温律设想了无数个认错的对策,甚至如果病床上的小朋友不肯原谅他,就算跪下祈求原谅他也会做。
如果打骂能让她解气,他会甘愿受着。
只是……
病房门推开,趟在床上需要靠呼吸机供氧的少女蓦地刺痛了他的心脏,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床边,她双眸紧闭安静的像个尸体。
尸体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中。
温律惊恐的上前走了两步却又立刻止步,他无力的垂下头,胸口杂乱的心跳声牵绊着情绪。
他从来只想保护捧在心头上的她,从未变过,就是杀了自己,也绝不会伤害她一分。
可是接连两次,每一次都会因为他给若若蒙上心理阴影。
也许第一次是他失算造成的。
可这一次却是他亲手想要杀了她。
哪怕,是在幻觉里。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而温律偏偏最难接受的就是对自己失控。
他满是忏悔的弯下腰亲吻住了那只埋针的手背,长而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一般眨着翅膀。
温律不敢面对昏迷不醒的陈若若,看到那张因为自己才变得没了血色的脸庞,心脏剧震,几乎窒息。
他在喝酒之后不清醒的状态下暴露最深层,最不堪,最失控的样子,毫无保留,全给她看了。
可是,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可饶恕的。
身后的门被推开,薛沛拿着缴费单楞在门口,反应过来以后慌忙挡在男人面前,她伸开手臂,一脸怒气:“如果不是我赶过来,你还要继续进行二次伤害吗?我警告你,走廊有摄像头,你就算要下手也得先弄死我再说!”
“我只是过来看看她。”温律的气势立刻弱了,余光瞄着薛沛,“原本是要道歉的,但……但是她现在听不到。”
“温律我就问你一句,陈若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非要掐死她?”薛沛回首看了一眼触目惊心的淤青,“男欢女爱不喜欢就不喜欢被拒绝就被拒绝,没有你这样子的,能用嘴说清楚的事情非要动手吗?你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样么?如果不是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她醒了以后我没法安慰她。”
“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最后一次见她。”温律没法解释也不想去解释什么,那双眸子的深处清冷空沉,静的无法循迹。
“她刚失恋又差点死在喜欢的人手里,这是双重打击。你拍拍屁股就走说什么再也不见,我闺蜜心理有阴影出了毛病,我找谁去?”薛沛替趟在病床上还在昏迷的陈若若鸣不平,“你从小看着她长大,陪她20几年,甚至比我还要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情,你觉得她醒过来会跟父母说的可能性有多大?”
温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措过,一切都不在他掌控范围内,那个能够运筹帷幄的男人仿佛化成一只软体动物,倘若不是扶住了病床上横杆护栏,他会瞬间瘫软倒地。
高而瘦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他哑着嗓子艰难的说了三个字:“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还欠她一个当面的道歉和解释。”
他失神的呢喃一句:“我会的……一定会偿还的……”
温律怔怔的望向一动不动的陈若若,太阳穴的嗡鸣声提醒着他又将迎来一场幻觉的变异,撕心裂肺的狰狞让男人退后好几步,不能再错下去了,不能一错再错,最终张荒而逃,逃离了这张看不见的“网”。
病房内只留下瞠目结舌的薛沛,她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个被陈若若形容到完美至极的人确确实实是个渣男。
薛沛帮陈若若换了吊瓶,心疼的趴在床边说着悄悄话:
“温律真是狼子野心不可原谅,一点分寸都没有。”
“若若,我们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我都替你难过……”
温律自电梯下来,趁着意识清醒时在无人的角落里拨打了第二通电话:“妈,我要去国外考察一个项目,预计两年后回国。有可能要跟着考古队下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都说母子连心,当妈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出事避难,虽然她不反感儿子做古董圈子里的事,只要不触犯法律,秦岚绝对不会多问那么一嘴。
退一万步,有的时候,不是秦岚不想问而是得看温律想不想说。
“我出去这段时间就先别给我打电话了,抽出空我给你们回电。”
秦岚下意识地心头一紧,她放下取样瓶还是忍不住询问:“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不是什么大事。”温律扯谎,淡定的说道,“我只是去还一个人情。”
秦岚冲着正在做实验的老同事指了指取样瓶里的孢粉,让他过来接手,孢粉实验一旦开始进行中间不能间断,可是对于秦岚来说研究成果可以暂缓,儿子的事情绝对不能拖。
“需要我跟你爸帮忙就说。”她来到空旷的走廊里,有些焦虑,“如果是关于地质勘探上的问题可以随时跟我们沟通。”
“那边配备了专业人士,您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忙研究院的事。”温律拖着行李箱坐在咖啡厅里等待林医师的助理,他长腿曲起,眉宇不自觉拧着,如果离得近一些看,能看到男人额头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抓住手机的指尖偶尔有一阵无法控制的抖动。
手机里传来为人母开始念叨儿子去国外少吃速食注意身体,语气全是担忧和临行前的叮嘱。
温律捂住话筒别过头,太阳穴里的刺疼越来越难忍耐。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用并不安稳的呼吸轻轻止住了秦岚没完没了的叮嘱:“秦教授你真当我是以前没长大的小孩子啊?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会?”
秦岚局促不安的在过道里来回走动,没人知道她现在非常担心,哪怕再谨小慎微的事情可以被孩子隐藏,也能被母亲察觉。
但是最终,秦岚没忍心问出口,只能长叹一声:“我别的不求,只盼着你什么时候把格外有主见这事改改……”
温律靠在沙发上,目光淡淡一斜:“妈。”他再次打断了秦岚,有些心烦意乱,沉默了好一会儿,眉棱压的更低,“我去国外这两年,您随时跟我报备那个小家伙的事情吧,让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若若了。”
提起“若若”二字,嘴里发干,他回味着苦涩。
秦岚这才恍然,看来她这死心眼的儿子终于弄清楚自己的心了,干脆顺藤摸瓜助攻一波:“你既然对她有那个意思怎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