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了所有的资料,阮长苓也出钱疏通了关系,将所有的罪名统统揽到了她的身上。徐东程摘得干干净净,她被判了五年。
沈清竹坐牢的那五年里,远在溏沁镇的双亲双双逝世,她没能见二老最后一面,成了此生最大的遗憾。后来她出狱了,挟恩求报,要求徐东程和阮长苓分手,和自己结婚。
她那时没了亲人,没了家,徐东程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人了,成了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她如愿以偿地和徐东程结了婚,也怀了身孕。
讲到这里的时候,沈栖看着徐东程,接着说了下去:“再后来,你爱的人终究不是她,于是你背弃承诺抛弃了她,对吗?”
徐东程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栖,这个家庭事业都无比成功的男人,此刻却红了眼眶,眼里尽是痛意。
沈栖觉得这个故事真是俗套至极,可越是俗套的故事越是沉重,爱或不爱都不是罪过,生下孩子却有所辜负,这才是错。
徐东程送给沈栖一条长命锁,是金色的,小巧精致,刻着梵文,里面是他的生肖。
沈栖不想要,推脱不掉,任他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贴着欺负,一阵一阵地发凉。
徐东程给他戴长命锁的时候神色沉重,最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出院那天,徐东程的助理已经收拾好了,出院手续也都办好了,正要离开的时候医生和护士连忙赶了过来,叫住了他们。
医生翻着病历本,因为来得急,气还没有喘匀,他说:“徐先生,不对劲,沈栖的检查结果好像不太对劲。”
他解释了一通,似乎是有什么不合常理,徐东程和沈栖都不太明白,他只好说:“先别急着出院,先检查一下吧。”
徐东程问:“查什么?”
医生说:“激素。”
出院计划被打断了,沈栖在徐东程的陪同下又去做了一些检查,全程都有些茫然地跟着医生走,查了激素六项,最后竟去了男科。
徐东程懵了,站在检查室外面追问护士:“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
护士有些为难,说:“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助理出去买午饭了,徐东程陪着沈栖在休息室里等结果。
他万分焦虑担忧,又顾虑着沈栖,一直找着话和他说话,尽管沈栖并没有回应他。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问:“沈栖,你平时……有服用过雌激素吗?”
沈栖闻声动了动,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
医生说:“你的激素六项都是异常的,雌激素比普通男性高了好几倍,你没有基础病,发生这样的情况,唯一的解释是,你平常服用过雌激素。”
沈栖被钉在了原地,医生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明白了,却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冒了出来。
徐东程急了:“雌激素过高,会怎么样?能治吗?”
医生叹气,说:“男性雌激素过高,会偏女性化,而且……会失去生育能力。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吃药,一般情况下,会服用雌激素药物的男性,都是后期打算做……变性手术。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什么长期服用的药物,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他突然像受了惊吓一样蹲在椅子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见任何的声音。
徐东程还在医生的话里没有回过神就被沈栖吓到了,他连忙蹲下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栖栖,你跟爸爸说,好不好?”
沈栖哑着嗓子一声接一声地惨叫,一声一声绝望又凄厉,像一只濒死的猫,只能蜷缩着身子,不敢靠近徐东程一丝一毫。
医生护士连忙上前帮忙,急急忙忙去拿药房拿药,给他打了一针镇静。
一直到药效发作沈栖睡了过去,徐东程还因为这一通折腾而大汗淋漓,他心疼地把沈栖抱回到了病床上,替他掖好被角。
☆、第三十二章
走廊里,徐东程问医生:“你是说,沈栖以后,没有生育能力了吗?”
医生说:“大概率,是没有了。”
徐东程心里沉了下去,眼里尽是担忧。
医生说:“我第一眼以为沈栖是个女孩,后来知道是男孩的时候就很吃惊,他纤细瘦弱,真的没有男孩的样子,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后来看他的检查,激素明显是异常的,我多留了一个心眼,这回一查,发现他确实是雌激素过高。我很好奇,沈栖怎么会服用这种药物。”
徐东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狠狠出拳打在了走廊的墙上。
沈清竹。
他知道沈清竹心里有怨,但是他以为沈清竹的报复是把沈栖当女孩养,故意扭曲他的性别意识。没有想到,沈清竹居然给沈栖吃雌激素的药物,让他外表也如同女孩一般,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了。
徐东程宁愿,沈清竹要了自己的命。
几个月前,沈清竹突然出现在他公司楼下,她要见他,他也见了,甚至时隔多年后仍然向她表达了歉意,表示愿意补偿。
可是沈清竹说,她不要任何的补偿。她说她得了绝症,希望最后的日子,他能陪陪她。他在得到阮长苓的允许后,陪伴了她人生最后的时光。
后来沈清竹病重,已经到了临终之际,她却非要回溏沁镇。他统统依了她。
沈清竹最后离开的时候,对他说:“我得回去看看孩子,我的孩子,我们的女儿。他叫栖栖,和你很像,马上满十七岁了。”
徐东程以为她是神志错乱了,他和她哪里来的孩子。后面他差人来溏沁镇打听沈清竹是否平安回来,才发现她原来真的有一个孩子。
徐东程原本以为沈栖只是沈清竹收养的孩子,直到他救起了沈栖,看到了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他人到中年,过了半生,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只想着日后好好弥补,却不曾想,他已经弥补不了沈栖了。
徐东程在这一刻恨毒了沈清竹。
医生走后,他回了病房,看着沈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在想,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过错,为什么不惩罚自己,而是惩罚一个无辜的孩子。
沈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溏沁镇,他回到了六岁那年,沈清竹站在青河边上唤他的名字,她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家门,身后的大门却突然关闭。他站在院子里,发现身旁的沈清竹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四处寻找沈清竹的身影,小小的孩童在屋子里穿梭,画面一转他又站在青河边上了,那条河流仿佛没有尽头。
天地间苍茫一片,再无沈清竹的身影。
“妈妈——”
沈栖尖叫着从梦里惊醒,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后背已经被冷好浸湿了。
“怎么了栖栖?”徐东程连忙过去看他,轻拍他的肩膀给他顺气,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沈栖喘着粗气,身体提不起一起劲儿了,他猛然抬头盯着徐东程,半响之后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容逐渐放大,直至癫狂。
徐东程被这样的沈栖吓到了,他连忙按了床旁铃。
沈栖依旧是笑,直到笑到没有力气了,精疲力尽地躺在病床上。
他静默了很久,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说:“妈妈她,是真的很喜欢女儿吧。”
得有多喜欢,才会不顾儿子的人生,不顾儿子的身体,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变成女儿。
得有多喜欢,才心狠至此,不管不顾。
徐东程坐在了他身旁,对他说:“栖栖,昨天晚上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徐东程说:“后来,我和沈清竹结婚了,她于新婚后的第三个月有了身孕,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保住,在孕期第十二周的时候,流产了。”
沈栖怔了怔,眼里尽是茫然。
徐东程继续说:“我和阿苓为了还沈清竹的恩情分的手,在我和沈清竹结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来,沈清竹知道了这件事情,去找阿苓理论,在回去的路上被自行车撞到,孩子没有保住。”
沈清竹的孩子没有保住,沈栖忍不住问了出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