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番外(27)

沈清竹死在了回程的车上。

她于今日午后到达柳城,拖着病体去了老巷那边得知沈栖已经回家了,她又花钱找了私人车,连夜回溏沁镇。

谁知到达溏沁镇的时候,司机师傅回头叫她已经叫不醒了,正巧送到了溏沁镇的街道办事处,打开了她的包才看到她的病历。

沈栖带她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他总是想起沈清竹走的那天声泪俱下地求自己让她去见那个人的场景。

他想,沈清竹最后应该已经无憾了吧。

沈栖回了家便拿出沈清竹留给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周婶,拜托她帮忙处理沈清竹的丧事。他年轻不懂这些事情,总得有一个长辈帮衬。

夜里两点过的时候,周婶拿着卡便回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沈栖和沈清竹。

沈栖一向胆小,此时安然地坐在沈清竹旁边的地板上,靠着桌角,握着沈清竹那只已经没有温度的手。

最亲的人离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大概就是,即使他以鬼魂的样子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哭着迎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他靠着桌角睡了过去,他想这大概会是此生最后一次在母亲身旁安然入睡了吧。

第二天一早,周婶带着殡丧公司的人来了,买棺,买丧服,入棺,布置灵堂,请宾客,置办墓地,那张卡的钱很快便用光了。

沈栖又拿出另外一张,是唐卫父亲给的赔偿。

溏沁镇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居民们往上推三代,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有事,基本上全镇的人都会过来帮忙。谁都知道,那个还没有满十七岁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得撑起自己母亲的丧事。

有周婶在,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大事,沈栖的任务就是听殡丧先生的话,该跪便跪,该叩首便叩首,该举案板便举着案板。

他已经不会说话,也不会笑,连目光都已经呆滞了,跪在灵堂前,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第四天按习俗需要他举着香烛绕棺的时候,他抬起来的胳膊,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周婶不忍心他腿伤未愈,叫他休息,他固执地不肯,几天不眠不休地折腾下来,铁打的身子也垮了,更何况,他也是一身病骨。

沈栖把沈清竹葬在他外公外婆的旁边,这是沈清竹生前嘱咐的,她说她要回家。

沈栖站在她的墓前,悲哀地想,他的母亲回家了,他却没有家了。

人潮散去,他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发现原来自己已然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了。

最亲的人离去,最爱的少年走失在了时光里,平静的生活早已破烂不堪。

那一天是2002年的1月17日。

沈栖刚好十七岁。

小时候他盼着长大,想长大后成为威风凛凛的人,想把肩膀给沈清竹依靠,不曾想成长的代价那么大,像一场盛大的浩劫,他挺不过去了。

青河的水纯净透彻,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沈栖多走了一步,踩进了那片澄澈里。

世界冰冷,平静。

☆、第三十一章

似是碎玉落地的声音,似是大雨瓢泼的声音,声声交杂,混乱不堪,有女人的嘶叫和孩童的哭声,凄厉而尖锐,一声一声地冲击着耳膜。

沈栖听到沈清竹在叫他“栖栖”,又听到了周景棠在叫他“沈木西”,他胸口闷疼,似乎是什么要冲撞出来,却如同石化了一般,只能听见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

他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紧,张着口呼吸,已经喘不上气了。

“先生,先生,你醒一醒!”

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紧缩,沈栖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医生见他醒过来了,用手电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对他说:“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栖能听见她的声音,却无法在脑海里组织出她言语里的意思。

医生对旁边的护士说:“快去告诉徐先生。”

沈栖茫然地环视了周围,这是一间陌生的病房,而他自己的手背上还埋着留置针,旁边的桌上放着监护仪。

没有过多久,病房外面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的病床前,见他已经醒了过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问医生他的病情。

沈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沈清竹怀表里的那个男人,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他除了更加老成以外,容貌上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医生出去之后,他坐在了床旁椅上,缓和了很久自己的心态,用温柔的语气对沈栖说:“栖栖,你好啊,我叫徐东程。”

他停顿了很久,才重之又重的说出下一句:“我是你的爸爸。”

这句话是沈栖醒过来之后唯一听懂的话,他甚至没有心力去看眼前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

徐东程说:“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好好休息吧,等你好起来,爸爸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看着沈栖毫无生气的样子,徐东程心如刀绞。他赶到溏沁镇的时候,沈清竹已经下葬了,他打听到了沈清竹的住处赶过去时,听到了青河边上人们的求救声。他游泳很好,听到之后顾不上气温有多低,立刻下水救人了。

此后终生,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幸好,幸好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救人了。因为他救起人之后,才知道他救上来的人,是他的亲生孩子。

隔壁的周婶跟他说,她看到沈栖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还说了很多沈栖的事情,从小被当作女孩养,因为没有父亲被同龄人欺负,做回男孩之后更加处处受人白眼,诸如此类。徐东程听得心中钝痛,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个叫沈栖的男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会照顾他。

后来,他在沈栖昏迷期间做了亲子鉴定,证明了沈栖是他的亲生儿子。

那些陈年旧事慢慢浮上心头,拼凑出残忍的真相,徐东程觉得沈清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的所作所为,害了他的孩子的一生。

沈栖身心俱疲,当身体上的疼痛再次卷土重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恨那个把自己救起来的人。医生不敢给他用止疼药了,只能在他疼得生理眼泪都掉下来的时候唉声叹气。

医生说,他的腿原本就伤得重,在那么冷的水里寖泡了那么久,原本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再次感染,将严重影响小腿上的钢板的功能。换言之,就是他的腿伤预后不良。

沈栖听他说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年轻的医生连连叹气,走出病房之后对徐东程说:“等病情稳定之后,去看心理医生吧。”

徐东程错愕了半响,随之也明了了,他靠着墙,想要抽一支烟,看到了对面的禁烟标志,又把烟收了回去。

住了半个多月的院之后,沈栖勉强可以下床走动了,他抓着扶手在徐东程的陪同下在医院的走廊里散步,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穿在身上,仿佛一阵风便可以把人吹走。

徐东程心酸地发现,这段时间沈栖张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临出院前的那天晚上,徐东程陪着沈栖坐到了很晚,尽管沈栖仍然只是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呆呆的坐着,他也耐心温柔地给他讲了很多奇闻异事,讲了很多他这些年去过的地方。

后来,他讲起来了关于沈清竹。

徐东程说,他和沈清竹是同学,都是津大建材专业的学生。那个年代考上大学几乎是几代人都骄傲的事情,他和沈清竹都是小地方出身,惺惺相惜成为了朋友,而沈清竹以朋友之名爱了徐东程很多年。

关于徐东程和沈清竹的故事里,主角却不是沈清竹,而是那个出身高门气质容貌皆佳的女子,她叫阮长苓。

阮长苓是那年从美国返校的交换生,她和沈清竹一见如故成了最好的朋友,通过沈清竹认识了同为校友的徐东程。后来的故事便是俗套至极了,阮长苓和徐东程相爱,成为了恋人。

一九七九年的时候,临近毕业的时候,三人同时进入了一家经营外贸建材的公司实习。谁料,那家公司只是一个皮包公司,法人一跑便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公安机关介入的时候,真正非法集资的人跑得干干净净,手里管着大批伪劣建材的徐东程却成了替罪羊。

那时候是徐东程最艰难的时候,巨额的经济案压在他的身上,耗尽了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的所有理想。而这个经济案最后判刑坐牢的人,是沈清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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