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番外(26)

“没事,已经好多了。”

沈栖穿得厚重,拐杖架在胳膊下老是容易滑,看上去十分笨重。房东太太看不过去了,扶他上了楼。

进了屋,许是很久没有人的缘故,屋里冷得瘆人,风呼啦呼啦地拍着窗户。

沈栖站在窗户前,透过玻璃看着周景棠的阳台,那里的绿萝被埋在了雪里,一片白茫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少年的半分踪迹。

他心里还是有妄念,还是会冒出来周景棠也许会出现在阳台上的画面。

房东太太在他身后,对他说:“栖栖,这房子要拆迁了,你下个学期,得另外找房子了。”

他连他的阳台,都没有机会再看看了。

沈栖只能点点头,说好。

房东太太出去了,沈栖坐在床上,翻出了床板下的盒子,里面有一些现金,她身上还有沈清竹留给她的卡,已经那几个家长赔的钱。

他仔细算了算,等到沈清竹回来,应该够沈清竹的医药费。除去沈清竹的医药费,如果周景棠回来了,这笔钱还足够他和周景棠一起出国。

正是因为不死心,所以当那些家长拿出这些卡的时候,他才咬着牙收了下来。

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傍晚之后,沈栖突然看到对面阳台的灯光亮了起来,他大喜过望,脑子跟不上动作,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雪地里湿滑,沈栖踩滑了一脚,脚上钉钢板的位置传来钻心的疼,他顾不上了,又是哭又是笑地爬起来继续走。

短短几十米,他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政区大院的时候,门卫见过他才放他进去。

这是沈栖第一次进政区大院,里面排列着的高楼仿佛耸入了云端,中间的草坪被精心打理成规则的图案。他站在了周景棠家的楼下,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却迟迟不敢上去。

沈栖木讷地站着,脑子里开始设想见到周景棠的一千种情形。

他应该怎样开口,怎样说话,才能显得自然呢?

沈栖脑子百转千回,想了很久,不知不觉竟已经站了十多分钟,鞋底踩雪上有些湿进去了,冻得脚疼。

他正想上去,就叫周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袋垃圾。

沈栖心里惶恐,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自己已经剪短了的头发,连忙低头问好:“姑姑好,我想找景棠。”

周兰诧异地看着,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问他:“你脚怎么了?”

沈栖说:“不小心摔的。”

周兰温和地笑了笑,问:“你找景棠?”

沈栖心慌,连忙点头。

周兰说:“景棠他出国了,他也真是,出国怎么不和朋友们说说呢。”

周景棠,出国了……

沈栖的脸被冻僵了,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继续说:“姑姑,别开玩笑了,我见他房间灯亮了才过来的。”

周兰说:“那是我开的,他人都出国了,我收拾收拾他房间。他出国走得急,我都没能去送送,也难怪你不知道。”

沈栖突然红了眼,眼眶里蓄满了眼泪,眼睛酸涩,一眨眼便都流了出来。

“栖栖,你是个好孩子,”周兰说,“可是你和景棠,没有缘分。”

这是周兰最后和沈栖说的话,也是很多年后的沈栖一直没有办法忘记的话,午夜梦回时也常常想起来。

他和周景棠,没有缘分。

☆、第三十章

从政区大院走回来的时候,明明是同一条路,沈栖却觉得比来时更加泥泞不堪,回到出租屋时,那双棉鞋已经彻底湿透了。

沈栖拉上了窗帘,不敢让对面的一丝光亮透进来,他靠着墙近乎绝望地想着,周景棠不会回来了。

曾经周景棠说,不让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如今真是一语成谶,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走得远远的。

沈栖苦笑着想,如果那时候知道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一定不会那么坦然地说再见,他一定会用力地抱抱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以陪着自己熬过这个寒冬。

那一晚上,沈栖睡得很不安宁,屋子里太冷了,被子单薄,他半夜冷醒来好几次。一直到天亮了,脚都没有捂暖。

他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和房东太太打了招呼,嘱托她如果有了沈清竹的消息就打溏沁镇上周婶的电话联系他。

他回了溏沁镇。

镇上同样几多风雨,那个去城里上学的姑娘,再回来时,变成了短发的男孩子,真是成了家家户户闲来无事的谈资。

青河边上的老房子清冷了不少,他推开大门,进了院子之后才发现积雪已经厚到了无法下脚。

清扫了一下午,厨房里的灶火也重新燃了起来,他给自己煮了一锅白粥,阵阵清香飘出了窗,才为这栋房子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沈栖捧着热粥坐在窗户边,这个位置刚好看到大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但总得有些东西牵引视线。

回家后的第一夜,他难得的睡得安宁了。

沈清竹的卧室在他房间的斜对面,他打扫家里的时候进去了,里面的梳妆台已经落了灰。他从小到大都很少进沈清竹的卧室。

擦干净了梳妆台,他的腿隐隐作痛,便坐下休息,目光落在了留了一条缝的抽屉上。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本书,上面放了一块怀表。

沈栖认得这块怀表,小时候沈清竹总是坐院子里的摇椅上,泪眼婆娑,手里拿的就是这块怀表。

他打开怀表,里面是一张黑白的合照,因为时间久了,已经泛黄了。照片上的沈清竹很年轻,笑起来有些恬淡,旁边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朴实无华的眼镜,眼睛并没有看向镜头。

这大概就是那个沈清竹到死都想再见一面的那个人吧。

沈栖突然有些理解沈清竹了,如果此时他的生命到了尾声,没能再见周景棠一面,确实会让他带着遗憾辞世。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合上了眼都不甘心。

午后天气稍有好转,低沉的乌云散去了不少,天高云阔,门前的青河边上,石桥下结了一层冰锥。

沈栖回溏沁镇的第三个晚上,沈清竹回来了。

那时是夜里十一点过,气温骤降,沈栖早早就睡下了,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的时候,顿时睡衣全无。

他披上棉衣外套,杵着拐杖走出了卧室,院子里已经又覆了一层雪,他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地去开院子的木门,门外站的是周婶。

周婶神色着急,见他这样更急了,说:“怎么穿这么薄?快去换一件厚衣服。镇头那边来电话了,你妈妈已经不行了,你赶紧和我一起去镇头去接她。”

沈栖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换衣服,抓住了周婶的手说:“不换了我不冷,在哪儿呢?我们先过去吧,不不不……我得拿着卡,送医院得用钱呢。”

沈栖杵着拐杖用最快的速度回房间里拿卡,周婶在他后面不忍心说出来,电话里的人说,沈清竹已经没了,她来叫沈栖,是去领尸的。

院子外,周婶家的小三轮停在外面,周婶扶着沈栖上了小三轮。她虽不忍心,还是说了出来:“栖栖,你妈妈她……总之,你得节哀。”

沈栖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三轮车在雪地里抖得异常,他腿上的钢钉还没有长合,抖一次便痛一次。

明明是寒风里,半个小时后到达镇头的时候,他已经疼出了一身汗。

溏沁镇的镇头是街道办事处,此时已经下了班,但因为有工作人员就住在附近,赶过来开了门,行个方便。

沈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没准周婶听错了,沈清竹一定还好好的,可是他走近后看到街道办事处已经围了很多人的时候,心里不好的预想已经产生了。

三三两两的人群,交头接耳,琐碎的声音听不真切。沈栖从人群中走进去,只看到了一张白布。

溏沁镇的风俗如此,死去的人除了自己的家门,是不能进其他的门的。所以,沈清竹躺在了街道办事处门前的庭院里,身下是一块木板,身上是一块白布。

沈栖红了眼,跪在了她身侧。

他哽咽着哭出了声,别开脸不敢去看那块白布。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竹可以撑着一口气去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却不能撑着一口气回家看看自己。

寒冬腊月的雪夜里,围观的人们或冷漠或同情地看着白布旁的少年泣不成声,世界上哪儿有什么感同身受,在少年的哭声里,他们可以讨论明早该吃饺子还是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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