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几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念剧震。
究竟是一个怎样没心没肺、暴戾恣睢的恶人,会将养大自己的师父给杀了呢?自小便是师尊带大的肖桃玉更是死死皱起了一双烟眉,心口郁塞,无法理解。
“这张熙寒自小没爹没娘,在一个雪夜里,被广含寺的住持怀佑大师发现了,大师一生慈悲,他怜悯这孩子身世凄惨,便将她抱回了寺庙。”老板徐徐说道,“不知怎的,来收养张熙寒的人家,在寺里求签祈福的时候,全部都抽到了下下签,那些预言不是家破人亡便是死于非命,一看这个,他们大惊失色,全不敢收养这孩子了!一时寺中惶惶然,都觉得这孩子是个灾星!”
灾星……
肖桃玉呼吸一滞,也曾有人骂她是灾星的。
他继续道:“但是襁褓中的张熙寒抓着住持的袈裟,不住的咯咯笑了起来,佛像前供奉的无数玉莲花,一眨眼的功夫,也齐齐的散发出了光芒……住持以为是佛祖的意愿,便觉得这孩子与佛门有缘,一路养育教导了她十余载。”
听上去此少女似是出淤泥而不染,可今日在他们面前的,却比无赖还无赖。
“张熙寒自小便不似寻常孩子,每每瞧见婚丧嫁娶,都不知他们为何哭为何笑,面上一概都是空白,她不会感激,不懂怜悯,不知喜怒,无惧生死,无畏疼痛……就像是一个无心之人。从那时候,百姓们便开始害怕她了。”
老板仰天长叹:“分明怎么教导,她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可住持还是不肯放弃她,还帮这怙恶不悛的孩子收拾无数的烂摊子……”
“直到有一天,庙中的僧人听见了住持的惊呼声,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面无表情的张熙寒站在血泊里,拿着屠刀,脚边躺着一具无头尸体,手中……”他有些不忍,几次三番才咬牙道,“手中抱着一颗头颅。”
老板如骨鲠在喉,悲愤道:“那畜牲竟然活生生杀了将她视如己出的师父!”
☆、小队
日影西斜,乌鸦悲啼。
“吱呀——”
一行人推开了一道落满了灰尘的木门,相继走了进去,而那足有三层的残破楼阁与暮色渐渐交融,似是一个无惧人鬼两界的存在,大门外挂着一个颤颤巍巍且蛛网遍布的匾额,其上四个大字——
皆空客栈。
季清婉正和言无忧忙忙碌碌的准备着晚膳,便见门口冰冷的锋芒闪烁,激荡而来一阵足以震慑冤魂的清气,她立时展颜一笑,惊喜道:“桃玉!你们总算是找到这里了!我们压根儿不敢走,生怕和你们错过了!”
肖桃玉见师兄与清婉安然无恙,便松下了一口气:“你们没受伤吧?看来沈莲儿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小丫头居然拜托冤魂不散的恶鬼帮忙,也不知是心胸宽广还是太单纯,顾沉殊老早就对这事儿好奇了,他问道:“你是怎么保证沈莲儿会帮忙的?就不怕她陷害言道长和季姑娘?”
肖桃玉看了他一眼,启唇道:“我告诉她,如果不帮忙的话,我就把她带回红菱小镇,压在安泰桥下不准出来。”
“妹妹,你学坏了,不过我喜欢!”应云醉打了个响指。
五个人一汇合,自然心里有了点儿着落,他们立马便围坐桌边,将这两天惊心动魄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通,交换了消息情报。
末了,肖桃玉如释重负的深深叹了一口气。但烛火一映,她眉目间依旧是忧色难掩。
“大家平安无事便好。你们都是为了帮我寻找人世八苦的下落,才跋山涉水、舍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得知师兄与清婉昨夜的经历,她禁不住心如擂鼓。
言无忧打断了她:“桃玉,三大门派多年来私交甚好,互帮互助,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何况,我儿时落难,与应云醉皆受到了你父母的救助,帮你,更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情。”
应云醉也拍着胸脯说道:“言道士说得对!且不论你二哥我侠肝义胆,为了朋友向来都喜欢两肋插刀,就说你长得这么水灵——”
“咳。”
他余光瞥见了面色微变的顾沉殊,立马话锋陡转,朗笑道:“就说你年纪还这么小,我和言道士都把你当小妹妹看呢,哪舍得看你一个人惨兮兮的满九州乱跑?你师尊是为了让你下山历练,又没有阻止你交朋友,人多力量大嘛!”
“再者说,找那个什么七个八个苦,要修护的可是天下第一仙门的禁制屏障,功德无量啊,以后说出去多有面儿,你二哥我也当一回英雄,做一回大好事!”
他挤眉弄眼的看着肖桃玉笑,这鬼城之中原本凝肃萧瑟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变得欢快了不少。
“至于我嘛——”季清婉双手支颐,小狐狸眼笑得弯弯如月牙,痴痴的望着言无忧的侧颜,“言道士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喜欢……”
应云醉惊诧的撇了撇嘴,揶揄笑问:“你喜欢啥玩意?”
“我喜欢跟着他!不行吗!”季清婉一拍桌子,扬起了声调来。
那边叽叽喳喳的吵嚷了起来,这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沉殊微微抬眼看着她,声音很轻的说道:“桃玉,我其实……”
肖桃玉的心蓦地一跳,面上不受控制的滚烫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几声尖叫和怒骂,伴随着长剑呼啸的嗡鸣,刹那将顾沉殊的话音给压了下去,有道尖锐的女声喊道:“这都是一些什么鬼东西,我还没见过满城的树都成精的,乌烟瘴气,真是烦死了!去死!”
闻声,肖桃玉的肩膀瞬时僵硬了一下,脸色也陡然惨白了起来。
她甚至都感觉到,肩膀上一直没有长严实的伤口,都隐隐约约泛着疼……
季清婉一愣一愣的:“什么呀?大晚上的还有修士敢在外面晃悠?”
紧随而来是一个十分聒噪的男声,听上去他正在御敌,手忙脚乱的也不忘讲话:“姑奶奶你就别嚷嚷了!你吼那么大声能顶什么用,能将这些妖怪逼退?妈呀!救命啊!老天爷,这什么鬼地方!”
一听见这个声音,肖桃玉的脸色更加微妙了起来,她拍案而起,就要向门口走去,顾沉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桃玉,你冷静点。”
“可那个人是……”
“就因为是鬼地方,才会这样。”门外,一个稍显稳重的男人开口了,他声音极其低沉,并未如其他二人那般惊慌。
隔着窗户纸,门外白芒汹涌,几道长剑划破树干的摩擦声响起,紧接着,三个人飞快的推门而入,复又死死将门关上,屋外的鬼枝像是寻不到猎物了似的,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了起来。
这下子满屋子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能和对方打个照面儿。
刚进来的那三个人身着白衣,手握长剑,腰上紧紧束着仙鹤流云的黑色锦带,正是来自秉玉仙山的弟子。
“哎?”高大又阳光的男弟子朝她招了招手,一口大白牙都呲了出来:“桃——”正是肖桃玉的好友周景生,长安城的周家小少爷,凭借狗屎运混进仙门第一人。
“嗤,肖桃玉?”
这语调带着浓浓的尖酸和讽刺,身后的姑娘将周景生一把推开,挤上前来,用那种审视的目光将肖桃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山这么久,还是惨兮兮的样子,呵,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怎么样,人世八苦找到了吗?找到几苦了?这辈子还能找完吗?”
肖桃玉总是和暮遥打架,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在清平城,打鬼都打不过来,别提打人了。
她攥了攥拳头,将云曦剑捏得发出一声咯吱惨叫来。
谁知不等肖桃玉讲话,便已经有人开始为她打抱不平了。
“嘿,这丫头!”见暮遥竟然是这个刻薄态度,应云醉浑身都不爽快了起来,“虽然你长得还不赖,但是也不能这么说桃玉啊,她欠你钱吗?”
“陈木遥。”顾沉殊站起身来,挡在了隐忍怒火的肖桃玉身前来,一贯温润的态度分毫未变,眼底却平添寒意,字字清晰的说道,“看来还是桃玉心慈手软,下手太轻,让你醒得太早,如今都能跟到清平城来撒野了。”
他尚且记得肖桃玉在得意楼落水之后,旧伤牵连,高烧不退的凄惨模样,那久久难愈的剑伤,不正是拜暮遥所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