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桃玉摇头道:“不会,我拜托沈莲儿帮衬他们一二了。”
顾沉殊顿了顿,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时隔四年,他与肖桃玉再度重逢,便是托了那水鬼沈莲儿的福……不过他当时根本不愿承认自己曾在秉玉仙山修学试炼过,甚至不想承认认识肖桃玉,年少轻狂犯下的蠢事,委实与顾沉殊如今风姿落落的公子形象不符,这令他痛定思痛了无数次。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无赖
“大白天也有邪祟出来杀人放火了?!”
馄饨摊老板面色陡然一变,一下子挤在了肖桃玉和顾沉殊中间,面如金纸:“少侠救救我和我老婆吧,我们两口子还要做生意过活的!我们这要是被鬼杀了,我们一家老小也都要饿死了!”
他老婆此刻在小木屋中包馄饨,尚且不知外面一片嘈杂。
应云醉抻着脖子叫道:“嘿嘿嘿——真正的少侠就在你跟前儿呢,你挤他俩中间把我置于何地!”
“姑奶奶我错了……祖宗,您是我祖宗,别打了!我真的扛不住了,我快死了!我求你!我求……”巷子里响起了凄厉的求饶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惨嚎,闷顿的击打声也响了起来,拳拳到肉——这可不像是有邪祟的样子,打架斗殴还差不多。
不知为何,胆小老板听见这声音比见了鬼还惊惧万分,惶然的念叨着“老天爷救命啊”。
那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也心惊胆战,肖桃玉清寒眉目一凛,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顾沉殊与应云醉也起了身。
谁知几人刚走到巷口的时候,便正好看见了黑衫少女将一根筷子猛地扎进了一个男人的眼睛里,刹那间血光四溅!一切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男人如雕像般凝固了一秒,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非人的惨嚎,响彻清平城!
瞧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肖桃玉脸都白了。
“……此人是,”顾沉殊的视线落在了少女的侧脸上,皱了皱眉,“我们在辽东得意楼遇到过的无赖。”
这一身玄黑劲装打扮,两根长长的大辫子,发间编着鲜红如血的绳子,娇弱的肩头却扛着一把寒光森森的狼牙长刀,不是张熙寒那小混混还能是谁?
“我靠,什么情况,什么仇什么怨!”应云醉眉目都纠结到了一起去,强忍着作呕的冲动道,“老子刚吃完的馄饨都要吐出来了!”
闻声,张熙寒一把丢下了那被捅瞎了眼睛的男人,不耐地回过头来看向声源处:“又是哪个不要命的!”
她白白净净的脸上沾着血,忽然咧嘴乐了,露出了一双小虎牙来:“原来是你们啊!得意楼里那两个多管闲事的蠢货!”这一笑,显得很是清澈可爱……当然,若是脸上没有鲜血溅落的痕迹,视觉效果会更好一些。
那男子满脸是血的昏厥了过去,身子还时不时的颤抖哆嗦一下。
即便是他双目尽失,可他的嘴巴张得极大,连一句呜咽都没了,处处都能让人看出他对张熙寒有多么畏惧。
“你这是在做什么?”肖桃玉震惊不已,“你们有恩怨,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大不了掐一架便是了,捅瞎他的眼睛,未免也太恶毒了。”
张熙寒兴致缺缺的一脚踢在了男子的下颚上,强行让他闭上了嘴,冷嗤道:“刚一来就又管闲事啊?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这么清闲?你们知道我和他有什么恩怨?”
“……”肖桃玉其实不想管闲事。
她打不打架杀不杀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秉玉弟子负责斩妖除魔,可没说过负责调节邻里纠纷的。
但是巷子外面是瑟瑟发抖的馄饨摊夫妇,面白如纸的面摊老大娘以及不远处支着个箱子吹糖人的老大爷,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肖桃玉,似是在看着全城的希望。
肖桃玉也是无可奈何。
应云醉吵吵闹闹的挤到前面去,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心肠还挺歹毒啊?哥哥我劝你做个人,闲着没事扎人眼珠子玩儿,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会被官兵抓走的?哦,现在这城没有官兵你也不能杀人放火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子爽。”
张熙寒不耐烦的掏掏耳朵。
“……”应云醉第一次听说扎人家眼珠子爽的,不由得有些噎住了,眼前这女人果然是疯子吧!
顾沉殊很平静。
他眼中既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慨,更没有不解,仿佛如此残忍的行径不过是很寻常的事情罢了。
“为何伤人,可有原因?”顾沉殊淡淡问了一句。
“呵,刚才我不过是撞翻了他的一碗面,他便气势汹汹的说要用筷子捅烂我的眼睛,瞧我年岁不大,气势更足了,直接发作了起来,还拽住了我衣领,嘚嘚嘚的,一个劲儿骂我,吵死了!”张熙寒慢悠悠的掀起眼皮,道,“我不过是还回去而已,怎么了?”
肖桃玉噎了一下:“……你这是还回去吗?”
“当然是了!他想往我眼睛上扎一双筷子,那我就扎十双,让他也尝尝这滋味,有何不妥吗?哈哈哈哈哈……”
“……诡辩。”肖桃玉狠狠蹙眉,“你先前不是说找到了师父修习正道吗?”
张熙寒道:“正道?谁说我要修习什么道不道的?那些都和我没关系,全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我的确找到了师父,只不过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在的话,你们现在就去阴曹地府领号牌了,还会在这里当好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正义和光明在某些人眼中竟然成了错的。
一旦遇见一个正直不阿之人,众人便会对其冷嘲热讽。
自己庸碌、扭曲、病态、千奇百怪,可却总对做着正确之事的人充满鄙夷轻薄。
肖桃玉并不在乎她究竟有没有师父,但可以确认此少女脑子多少有些毛病,带着不与傻子争高下的想法,她道:“我的确要当个好人,无论你觉得这个愿望假不假,我都不会改变。”
“你叫肖桃玉对吧?我记住你这个名字了。”张熙寒咬牙道,“你不必劝我大度,劝我放过得罪过我的人,因为我张熙寒就是睚眦必报!”
她像条恶狼,目光阴鸷:“下次不要随便来插手我的事情,否则瞎眼的便是你!不对……你比一般人更有趣,我会好好的将你大卸八块……”
“眼瞎?大卸八块?”顾沉殊不知何时手腕一翻,鹤泪古琴便悬浮在了他面前,他好笑的重复了一遍,“你有那个本事吗?”
张熙寒天生便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威压,对万物生灵格外敏感,她眯了眯眼睛。
“你不是一般人吧?”上次见面,她只将重点放在肖桃玉身上,这次却发现了这位长衫如海的公子很是特别,“我在你身上,隐约听见了龙啸和海风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拂梅门二公子,顾沉殊。”他风轻云淡的拨出去两道琴音,腕间却力拔千钧,张熙寒瞬间猝不及防的被音波冲击撞到了身后的墙上,烟尘四起之间,她几欲吐血。
肖桃玉和应云醉未料他忽然出手,均是一怔。
顾沉殊已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句话来:“废话说够了,便赶紧滚。”
张熙寒自知她那凡间的武器无法与对面的修士相抗衡,她啐了一口血沫,阴沉沉的道:“我记住你们了!”
说罢,转身便像黑猫似的跃上矮墙,转眼便没了踪影。
这边平静了下来,街坊邻居便乱哄哄的将那眼瞎男子抬去了医馆。这冷冷清清的清平城,忽然也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付饭钱时,馄饨摊老板仍心有余悸,担忧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肖桃玉颔首。
非但如此,他们还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全都不属于清平城。
老板将他们拽过来,如临大敌似的左右看看,方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千万不要得罪张熙寒,她自小便是个疯子!她不是人啊!”
“不是人?”肖桃玉困惑的道,“可从头至尾,我都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人气。”
老板摆手道:“此不是人非彼不是人,这姑娘是在清平城长大的,别看她今日上蹿下跳,嚣张跋扈的!可……”话到此处,他眉宇间的恐惧与费解溢满了整张脸,“……可她其实生性凉薄,冷血无情,硬生生将养大自己的师父给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