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杉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白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们在陈欢出车祸附近的一间商铺里发现一起凶杀案，案发现场找到一个粉色双肩书包，里面有陈欢的身份证、学生证和手机。我们怀疑这起凶杀案和陈欢有关。明天我想去精神科查阅一下陈欢的病例。”
白卉双手接过名片，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半晌，她瞄了一眼名片，上写着遇杉的职位是市局刑警大队副队长。
“遇副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联系我。”白卉恍惚地答道。
正当白卉和遇杉交谈时，抢救大厅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昀和一位衣冠楚楚的男青年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3 号抢救室。
两人均是满脸疲惫，神色凝重。
“宇文皓，你怎么来了？咦，你和我邻居楚昀认识？”白卉一头雾水地问。
宇文皓是白卉的高中同学，在海荣日报担任社长。
海荣日报是大名鼎鼎的海荣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而集团董事长就是宇文皓的父亲。
宇文皓显然没有心情和老同学叙旧，他叹了口气道：“楚昀是我们报社的记者。报社今晚外出采访的巴士撞了手术室里的姑娘，当时我和楚昀也在车上。报社的巴士司机还拘着呢，我俩刚在市局做完询问笔录就立马就赶来医院，代表报社来给伤者家属道歉。”
说完宇文皓拉着楚昀，走到陈忠勇和陈太太跟前，各种鞠躬致歉。
陈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暇理会他俩；陈忠勇倒是还算识大体，他摆摆手让宇文皓和楚昀无需太过自责，毕竟人不是他们撞的。
这时手术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
陈欢的父母赶紧冲了上去，询问陈欢的手术状况。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陈太太紧紧拽住医生的手，抽泣着问。
“病人脑部受到剧烈撞击，大量出血，身上有多数骨折，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在昏迷中。我们一会儿把她送去重症监护病房继续治疗。”医生告知道。
得知陈欢气息尚存，白卉总算松了口气，宇文皓和楚昀也如释重负。
随后大家各自打道回府，留下遇杉和陈欢的父母在医院做了个简短的笔录。
次日中午，遇杉赶到白卉的办公室查阅病例。
他在白卉对面的转椅上坐下，后背随意地靠在椅背，然后沉着脸，专心致志地浏览陈欢的病例。
“遇副队，我能不能问一句，那起命案是怎么回事？”白卉按捺不住，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冷寂。
“昨晚，在陈欢出车祸附近的一间成人用品店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名叫孙涛，今年 22 岁，是那家成人用品店的店主。孙涛死于昨晚十点半左右，死因是被麻绳勒脖窒息，作案的麻绳上发现了陈欢的指纹。”
白卉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胸口仿佛卡了一根刺，堵得她呼吸不畅。
遇杉接着说道：“孙涛的死亡时间和地点跟陈欢出车祸的时间相和位置十分接近。之后我们又在死者所在的店里找到了陈欢的头发、背包和一个死者昨晚使用过的安全套。陈欢的手机里存了很多暧昧露骨的短信，我们将那些号码挨个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几个人证实了陈欢从事皮肉生意。”
听到这里，白卉神经紧绷，脑中浮现出昨晚陈欢站街的那一幕。
“死者孙涛是不是染着黄色头发，相貌清秀，身高大约一米八，左脸上有一块疤？”白卉用喑哑的声音问道。
第4章 糖果屋（4）—— 雷雨
遇杉点了点头，从随身文件夹里翻出两张死者的照片，放到白卉的办公桌上，请她指认。
“就是他。前晚大约十一点，我在蓝宙酒吧后街的公厕旁，遇见了陈欢和他在一起。”
白卉用拇指与食指捏着照片，指尖渗出冷汗。
“前天，也就是说，至少案发的前一天，陈欢和孙涛就认识了。”遇杉眸光微狭，说道。
“当时陈欢假装不认识我，然后和孙涛一起打车走了。我立刻给陈欢的爸爸陈忠勇打电话，告诉他陈欢可能在做小姐，但陈忠勇完全不相信女儿会为了钱出卖色相。本来陈欢明天要来精神科复诊，可是没想到，复诊前她竟出了车祸。”
白卉手指一紧，差点将孙涛的照片捏皱。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将照片还给遇杉。
不多时，遇杉合上陈欢的病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问道：“陈欢三个月前出院时，精神状况怎么样？她会不会精神病发作杀死了孙涛？”
“我觉得不太可能，当时陈欢出院时我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心理评估，她康复得非常好，而且出院后一直按时服药。陈欢没有童年阴影，更没有幻觉和暴力倾向，她不可能精神错乱去杀人的。”白卉极力辩解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毕竟，如果当时孙涛暴力欺凌陈欢，或者向她提出过分的要求，陈欢出于自卫失手杀死孙涛也是可能的。
遇杉没有反驳白卉，他的目光越过白卉的头顶，瞟向窗外翻滚的乌云。
这时白卉的手机响起，又是医院一个座机打来的。
白卉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白医生，陈欢快不行了。她刚醒，想见你最后一面。方便的话，尽快赶来 ICU。”护士在电话里说道。
白卉先是脑中“嗡”的一声，紧接着四肢发软，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办公室内极其安静，加上遇杉坐在离白卉不到一米远的位置，刚才的电话内容被遇杉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起身，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提醒道：“白医生，我听到电话里说陈欢快不行了。时间紧迫，带我一起去 ICU。”
白卉这才回过神来，她点点头，用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 ICU 奔去。
遇杉迈着长腿，紧跟在白卉身后。伴着午后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他俩很快赶到了陈欢的病房。
陈忠勇和陈太太正趴在陈欢的床沿痛哭流涕。
陈欢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暗淡瞳孔也在渐渐失去焦距。
当陈欢看见白卉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白医生，谢谢你赶来看我。对不起，我那晚不该骗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陈欢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白卉的喉咙哽咽了，热泪夺眶而出，柔声宽慰道：“陈欢，白医生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遇杉走到陈欢床边，蹲下身，凝视着她涣散的双眸，问道：“陈欢，我是警察，警方需要你提供一些线索。你记得杀害孙涛的嫌疑人的样貌特征吗？”
陈欢哀怨地盯着天花板，缄口不言，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陈忠勇见虚弱的女儿被警察问哭，连忙制止遇杉继续盘问。
他斥责道：“警察同志，我女儿现在情况很不好，不适合做笔录。你这样会加重她的病情的！”
陈太太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她抽噎着握紧陈欢的手，心疼地用手帕帮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痕。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快不行了，你们要好好的……”陈欢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说。
话没说完，陈欢的脑袋突然歪倒在枕头上。
床边的显示器上的心脑电图都骤然呈现出一条僵硬的直线。
陈欢停止了呼吸。
伴随着窗外的雷雨交加，陈欢父母的嘶鸣哀嚎，白卉泪流满面地踏出病房。
她恍惚地走到走廊护栏前，双手握住冰凉的金属栏杆，抬起下颌，闭上双眼，任倾斜的暴雨在她苍白的脸上肆虐。
突然，白卉察觉覆在脸颊和发丝上的雨滴消失了，但耳边的雷鸣声却依旧此起彼伏。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头顶上悬着一个黑色的皮革公文包，正在为她遮挡风雨。
握住公文包两侧的，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白卉转过身，泪光中依稀窥见，遇杉正抬手举着公文包，默默站在她身后。
白卉用衣袖擦了一把泪眼迷离的双眼，感激地笑了。
“医生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生离死别么？”遇杉云淡风轻地问。
之前遇杉的印象里白卉是个大咧欢脱的女孩，明明撩汉技术拙劣，还自以为撩得挺隐蔽专业。但刚刚看到她因为陈欢的死而伤心的模样，心里倒是涌现出一丁点对她敬业精神的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