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完□□,袁风被留了下来。老邵说:区里最近不稳定,我感觉很有压力。袁风说我感到了你的压力。老邵说知道我有压力,就要把这起集体上访化解掉为我分忧。袁风说老仝是街道的党委书记,处理起村里的事情手里的牌更多。老邵冷冷笑了一下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的原因。老仝为财政局长的事,一直与我别别扭扭,又快到退二线的年龄,能出真力吗?不看我的笑话已经很不错了。袁风说这起上访邵书记不觉得有异样吗?上访者指向明显,而且把以前小题大做的事再一次小题大做,如果不去下棋看三步,只能是越理越乱。老邵说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交给你全权处理。明年就到市区换届的关键口,有想法的人很多,别有用心的人也很多;有想法的人不管再多,我心里有数,该去该留,该进该退,我要在棋盘上观察谁是车马谁是相士,总不能良莠不分。别有用心的人这时候也会跳出来制造事端,往煤都区脸上抹黑。袁风想不到老邵会给他讲这些,心里一热说,邵书记面上的话我不讲了,就冲你对我的这份信任,我会把死劲掏出来处理好这件事。老邵又问老袁今年有四十五岁了吧?袁风点点头,又听老邵说正是干事创业的年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再耽搁了。老邵话里套着话,袁风听明白了。
回到办公室,袁风回味老邵说过的话。从上次提拔输给老陶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盼望着有提拔的机会。这次老邵主动把橄榄枝伸过来,让他看到了希望。论资历论年龄论职位都占据着优势,只需关键时候有人提携便水到渠成了,但老邵这么早把心里的意思透给他,又让他惴惴不安。按说老邵的锅里下着他的米,提议他为财政局长虽没能如愿,只冲对他的那份信任,袁风的心就与老邵贴在一起,工作上全力维护老邵的权威,他说一就是一他说二就是二,自己看似不在老邵的圈内实际在他的圈内,这些老邵也清清楚楚,如果想提拔他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袁风还是在心里摁了摁,怕老邵只是利用他。老邵仕途上想上一个台阶,周围毛不对色不配的人就出来翻驰,欲把他挡在台阶前。诸葛寺村的集体上访是一起规模不大的集体上访,怕就怕有人在后煽风点火,到后来烧了他的猴屁股,老邵此时把提拔的口风放出来,是不是举根肉骨头让自己跟着像狗一样追撵他?还有老邵与老凌的关系,老邵在区里扎下根之后,想把老凌经营的圈子拆掉,能使用的方法都使用过,始终没有拆掉,这让老邵感觉到了威胁。有人给老邵出主意,说与其拆不掉老凌的圈子,不如建立自己的圈子,他的圈子大了,就能把老凌的圈子吞噬掉,也能解除来自老凌的威胁。老邵拉拢他,是不是只是为了对付老凌,就像老凌拉拢他一样?
目前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袁风不想公开站边。
放下老邵那边不想,袁风想眼下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无从下嘴。诸葛寺村去区里集体上访,面上说的是四婶的事,实际上与大江这件事有关,而且可以确定是翟贵一手操纵的,就行事风格来说,绕了这么大的圈不就事说事,从中看不像村干部处理事情的方法一口咬着包子馅,多多少少有些行政领导的行事思维,所以这起集体上访就不能就事论事,否则会被牵着鼻子走越陷越深,即便不去解决集体上访反映的问题,单就这件事就够他喝一壶酒了。知道后面有隐线,却不知道从哪里把这根隐线抽出来,袁风感觉到压力。
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后悔自己想问题简单了。当初乔福长来找他调查处理大江时候,完全可以说服乔福长把这事搁置起来,可是他不但没有搁置还推波助澜,想借这件事摆置大江,致使事情更加复杂化。现在老邵已经隐隐约约暗示这起上访事关今后的仕途,意味着要想往前跨一步,就必须把这起上访化解掉。化解起来又谈何容易?想化解掉上访,势必要把处理大江的事搁置不理;如果真的搁置不理了,势必又会激怒乔福长,乔福长背后更是站着区长老凌,老凌别看在区里是二把手,二把手如果在干部任用上敢动用否决权,有时候比一把手的作用还要大。自己的财政局长被否决,就是吃的这方面的亏,他不想在同一问题上犯两次错误,不犯错误就需要把处理大江的圈画圆。大江和乔福长是两头拔的河,比赛越激烈局势就越混乱,也注定这场拔河赛没有输赢。
袁风决定去找翟贵探探口风。邀他到一家饭店,摆上菜置上酒,袁风说请你喝个闲酒。翟贵说如果说喝酒,我得专程请你,我说过要请你喝酒的。袁风笑着说咱弟兄俩狗皮袜子谁跟谁啊。翟贵说你是官我是民,身份不一样啊。袁风倒满三杯酒,放在翟贵面前,说把这三杯酒喝了。翟贵不喝,袁风坚持让他喝。翟贵说不明不白喝三杯酒,你得说出喝酒的理由。袁风说罚的酒。翟贵问为什么要罚酒?袁风说说错话了。翟贵说你是官我是民,有什么错呢?袁风说酒场上只有兄弟之分,没有什么官民之分,你说当罚不当罚?翟贵一仰脖子把酒喝了。喝过说就冲袁局长高看,端多少酒喝多少酒,喝死也值得。袁风又给他端了三杯酒,翟贵一脸苦相说不能我说喝多少酒,你就给我端多少啊。袁风说你刚才称呼我什么?翟贵做了一个掌嘴的动作,说说秃噜嘴了,该罚该罚。把三杯酒又一仰脖子喝了。
气氛融洽起来,推杯换盏两人不知不觉喝了一瓶白酒。袁风说老翟啊我在大江这件事上很为难。起了话头没有往下说,翟贵接话说为难了,就按不为难的来,之前我也是嘴贱,非把这事让你关照,其实这就不是能关照的事。翟贵这么说话,把袁风说糊涂了,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袁风自言自语说理解就好理解就好。翟贵给袁风敬了一杯酒,说关照不关照无所谓,兄弟心里还能惦记着这件事,让我着实感动。自己端了一杯酒,陪袁风喝下。翟贵越是按着大江的事不提,袁风越清楚村里的事与他有关,他是在拿这件事去比划那件事。
袁风说大江这件事我会尽力妥善处理,不过需要把圈画圆,有些情况不说,你也心里清楚。翟贵说大江是你的人也是村里人,又手托两家,从好的方面说便于工作,也容易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受夹板气时候,说话办事都有掉板的地方,还需要你多包涵。袁风点了点头。
袁风说话时候突然敲了敲前额,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说,说到村里,我忽然想起来村里上访的事了,四婶那件事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又旧事重提呢?袁风慢悠悠像是不经心说到村里的集体上访,是不让他看出来自己对这件事的在意,看出了,会变本加厉拨弄这根软肋,使他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翟贵猜到了袁风是因为上访的事请他喝酒的。顺势说四婶的事我也是早几天听说的,村里上访前弄得筛子簸箕乱动弹。袁风一副老朋友的架势,埋怨说翟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咱俩的关系,知道会出问题至少给我提个醒啊。翟贵说我也是随便听了一嘴,没有把上访当回事,当回事了能不告诉你?袁风恭维说如果当回事了,你就替我化解了,这种事对于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再个,大江也是拆迁办的副主任,殃及池鱼他也会跟着受处分的。翟贵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大江算什么呀,小萝卜头也算不上。但说归说,如果这件事牵扯到兄弟的前途,我愿意助一臂之力。翟贵把大江的事撇在外,又拐到上访的事上。袁风明白其中的意思,顺水推船说既然翟哥这么说,不妨劳你的大驾过问过问上访的事,兄弟知道你在村里的威望,跺一跺脚诸葛寺村跟地震似的。翟贵笑着说承蒙兄弟夸我,我就试试,不过有言在先,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我不能打包票。翟贵把话留了尾巴。袁风说成不成三两瓶,到时我请你喝酒。翟贵说先兑现我请你喝酒的诺言。袁风难为情道等大江的事有了眉目吧。翟贵说:大江的事是一码事,这件事是一码事,桥归桥路归路,不能混在一起。翟贵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袁风都不会把这两件事摘开,而且越说得冠冕堂皇,袁风越不知道蚂虾在哪头放屁,当然也越不敢在处理大江的事情上贸然行事,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起副局长黄简来。黄简给他出的这一招主意,不仅让袁风有所顾忌,更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躲在后面,根据需要把上访的绳想拉长拉长想缩短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