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送的东西我哪里敢说不好,只干笑着说:"不是,它很好。"
"哦。"他状似无意:"那以后便日日带在身边吧。"
嗯?这是个什么道理?
来不及深究,夫徇就让宫人做了点心端了过来。
他待我真是越发的好。
我想起没有位份时,我给他磨墨,他百般挑刺,浓淡不好、不够细滑等等。字没写好也要赖我。
那时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官宦家的小姐,该学的学,不该学的便不学,怕辱了身份,后来在平治殿,我就没有什么身份,没学的都要会,做的不好还要被罚。
后来他对我好了一点,就赐给我一个宫人来照顾我,月牧也十分听话,我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些,伺候宫人的宫人,倒也是稀奇。
在夫徇的逼迫下,我还学了唱曲儿,他批奏折乏累时,就让我唱两句给他提神。
他教我的曲儿自然不是什么好曲儿,这般折辱我,让人生不如死。
现在全都过去了。
"过两日宫里有宴,来么?"他忽然问。
"不了吧,身体....."我忽然一个激灵,说:"想起来了,八月中秋了,想尝尝御膳房新出的花样,我也去吧。"
他笑了,说:"好,届时你来朕这边,朕请了宫外的戏班子,你来听你喜欢的《游园惊梦》。"
我心里受宠若惊。
一般请了戏班子,都只有皇帝、皇后、太后才有资格去点戏,他怎么私自为我点了这戏呢?
中元节到了,这天我才知道,融素也爱听这部戏。
依照位份,我坐的位置偏远了一些。戏台开场时,果脯蜜饯儿一碟碟送了上来。
我连唱到哪儿都没在意,只虚喝了几杯酒,便揉了揉太阳穴。
这次宴会比较盛大,许多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都到了场,亦有许多妇人携孩童来吃了席。
人是真的挺多的,所以我才敢偷偷退场。
月牧跟在我身后,问:"夫人?咱们这样偷偷走,不大合适吧?"
她是夫徇派来的人,我怕出什么差错,骗她说:"月牧,你先回去帮我烧水,我待会儿要沐浴一下。没想到这酒这么烈,我有点晕乎乎的,坐下歇会儿后就回去了。"
月牧见我身边还跟有宫人,便放了心让我回去。
月色如霜,洒满大地,这凉亭里有风,我冷静了一会儿,才压下心里的紧张。一抬头,月如银盘,我盯着有些出神,说:"这儿的月亮真好看,我想再看会儿月儿,可风有点凉,吹的我头疼,你们回去帮我拿件披风吧。"
还剩两个宫人,我便说:"你们回去帮我拿些月饼。"
人都支走了,我趁着天黑,偷偷潜入戏园子后台。
头上大的头饰我拆下来丢在草丛里,小的的金钗我塞在腰间,拆了头发,我也脱了外衣,偷偷往脸上抹了许多的脂粉,把自己画的像个花猫一般。
画着画着,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刚回过头,就见夫徇站在后台口盯着我。他一身玄袍,眼神犀利的站在那里,有些醉意。
我上前去行礼,他盯着的我的脸若有所思。
我怯怯道:"原想用这扮相给陛下唱一曲......"
他脸色有舒展,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信了,他捏着我的下巴,微微抬起来,说:"糊了一脸,有点丑,去洗了吧。"
我见他身后有宫人跟着,便迅速行了礼退了出去。
月牧和其他宫人这时到了,见我花了脸,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有人为难你吗?"
"不是。"我偷偷看了一眼身后,道:"方才我潜入戏台后,想偷偷化个脸,给陛下一个惊喜,但不想,被他发现了。月牧,刚刚为了掩人耳目,我丢了包收拾在那边的草丛里,你偷偷帮我拾回来,切记不要被人发现了。"
月牧觉得好奇,但还是照做了,宫人们端来的小点心我自然没法儿再吃,都赏给她们罢,在凉亭稍稍坐了会儿,心里清净了许多。
月牧给我浸湿了帕子,帮我仔细擦拭脸颊,而后又挂了面纱掩面而去。
凉亭近处有漆红色雕梁大柱,帷幕层层,遮住了一个人的脸,过了一会儿,有一身份尊贵的女子寻过来为他披上披风,两人齐齐走了。
夫徇一夜没来我这儿,我有些难眠。我的说辞漏洞百出,理由拙劣,加上夫徇的疑心病本就重,定是不会信我了。
往后我要再安分些才好,若再有机会,我也须得再三思量,指不定是夫徇略施小计想要诈我一诈。
中秋夜宴唯有夫徇一人最为注目,他昨日开后台,竟没有其他皇亲跟随,我也觉得十分奇怪。
昨日他提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说这话时他也是有心试探我的,仿佛放出了一个诱饵,再吸引我上钩。
他应该早就料到我要跑,不然怎会出现在后台口?
月色如银壶,偷泄一汪水从窗柩洒到地上,檀香木梳妆台上的铜镜微微发亮,忽有风来,窗子微颤,我觉得冷极了,唤月牧进来生了炉子。
她摸了摸我的手,觉得冰的可怕,忙生了炉子放好。
几星红光把整个屋都点亮了一般,月牧架好煤块,把炉子合上,体贴的问:"夫人睡不着吗?"
我摇摇头,说:"应当很快睡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不等陛下了吗?"月牧有些懵。
"他不是不来这儿么?"
"嗯?方才陛下跟前有人来送信儿了,说可能会来睡得玩些,我听这意思是准会到。"月牧说。
☆、第 6 章
"会过来?"我用胳膊撑坐起来,说:"点几盏灯,把我的木刻拿过来,我等着陛下过来吧。"
我刻的是只鹦鹉,夫徇过来时,我才刻了一半,听见有人通报,我立刻起身来迎。
行完礼,我把木屑收拾了一下,夫徇过来拿住我刻的半成品,他认了出来:"这刻的是我送你的鹦鹉?"
"是。"我说:"闲来无事,便拿来刻着,打发时间。"
夫徇瞅了半天,说:"眼睛刻的不传神,其余倒还不错,没想到你也会刻这个。"
我笑了笑,说:"学艺不精。"
一边说着,我就眼瞅着夫徇把鹦鹉往自己袖里塞,道:"朕眼睛刻的好,我来帮你收笔。"
我尴尬的说:"陛下不嫌弃就好。"
月牧这时端了洗漱的水过来,听到我们提及鹦鹉,也笑着搭话,道:"陛下送来的鹦鹉真是灵性,见着夫人第一眼,就叫夫人姑姑呢。"
"月牧!"我喊她:"把多余的几盏灯剪灭,你也下去注意吧。"
夫徇不知听得月牧的话,微微笑了:"阿妩,这鹦鹉是同朕的信鸽一起养着的,它总跟着鸽子学舌。"
月牧尴尬的退下,我也有几分不自在。
四下无人,夜半三更,夫徇凑近我,低声问了刚才的事,"你把妆洗了,还给朕唱戏吗?"
我哪里会唱戏!不过随口胡说而已,"陛下!夜深了,还是先歇了吧。"
他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神色忽的一凝重,道:"前几日推你下水的,朕查出来了。"
"是谁?"我好奇的问。
"徐贵人。"夫徇道:"依你之见,应如何处置?"
这问题棘手,我顿了顿,说:"按照律例来吧,我与她无私仇,既是她加害于我,那必定是要有所惩治的。"
夫徇同我歇了,绛色帷帐上绣着大片竹叶,四角悬垂香囊流苏,我解开帐钩,垂下床帷,自觉的睡在里侧。
夫徇身上热,他的手搭在我腰上,声音困乏,低哑的问:"身子还凉吗?"
我紧张的说:"不凉了,不凉了。"
他"嗯"了一声,说:"明日朕让太医院给你抓些补身子,活气血的药,你熬来喝着。"
"好。"我闭上了眼,背对着他睡。
他翻身过来搂住我,说:"知道吗?今晚按照惯例,朕应该宿在皇后那里,但朕只是去坐了坐,就不想待在那儿了。"
"嗯。"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妩。"他还在问我:"若非朕为帝王,没有三宫六院,朕全心爱你,你会这样对朕吗?"
我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如果我爱他,我只会吃醋,会同其他人争宠,却没想过独占他。毕竟爹爹对娘那样好,却还是抬了两房姨娘,娘也没说什么。寻常男子三妻四妾都十分正常,更不必说是帝王了。
夫徇见我没反应,也是叹口气说:"可惜做不到?"
我有些紧张,说:"陛下是君主,自当福泽后宫,这本正常,何况陛下同皇后娘娘这般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