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抬了眼,我见到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摆饰。
月牧忙过来扶起我,又交了其他的宫人忙前忙后的服侍我。
“夫人,您睡了三日,可把我们急坏了,太医说你早产,气血郁结于心,又体虚,回宫时来回颠簸,寒气入侵,这才病了一场.......”月牧从没这样多话,她见我没什么反应,才又猜着我关心的话题说,“小皇子已经找到了,夫人不必担心......”
我两手撑着床榻,只问,“陛下呢?”
.......
他来的很快,一身疲惫之色,眼窝青黑,脸色泛白,纵然如此,仍是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
“醒了?”他快步走过来。
我木然的坐在塌上,直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见我神色有异,“阿妩,你好好养病,我们的孩子已经找到了,待会儿抱过来给你看看......”
“夫徇。”
我叫他的名字。
他猛然蹙眉,像是感知到什么。
“魏府上下四十多号人的性命,这笔账是记在你的头上吗?”
夫徇的瞳孔猛然收缩,我也在一瞬间就得到了答案。夫徇他不爱骗人,他只是从不告诉我真相。
“徇私枉法?贪污受贿?通敌叛国?这是你身为一代明君,对忠臣孝子的馈赠吗?”我近乎绝望的质问他,“我爹一生耿介忠正,临了,却被这通敌叛国好大一顶帽子压死,声名狼藉,臭名昭著。他的名字会作为奸臣小人被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我魏家生生世世要被这莫须有的名号压的直不起腰。我爹尽职尽责换来了什么?我哥一心家国天下,苦读诗书,苦练武功,就为有朝一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最后呢,没等他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就惨死离世。我只见了条条罪状,就轻信了别人的话,怀疑起自己的父亲,和杀父仇人同床共枕,共育一子.......夫徇,我像不像一个笑话?”
“阿妩!”夫徇忽然攥住我的手腕,表情极为难看的问:“这是栎阊告诉你的?”
我奋力挣脱他的束缚,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他捏住我的两个手腕,迅速将我的胳膊压在头顶,我动弹不得,眼泪却止不住。
我的五脏六腑,痛的快要死掉。
我看着夫徇,只觉得恶心。
我竟为这样自私卑鄙的人,生了一个孩子。我的父兄,娘亲,我魏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因夫徇而枉死。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夫徇见我一脸嫌恶,眸色暗了暗,手也收了力,攥的我生疼。
“魏相之死,纯属意外!”夫徇另一只手强行将我的脑袋掰过来和他对视,他像迫切的想要说写什么,却忍了忍,只说道:“阿妩,你信我,我本无意伤害魏家任何一个人。”
我心里凉了一片。
“阿妩,栎阊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
我一声不吭,夫徇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忙松开我,立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我的手腕一片青紫,我举在眼前看了个分明。
“阿妩。”夫徇见我神情恍惚,焦急道,“阿妩,事情不是这样的。”
“夫徇,你还记得我及笄之前,你派人送来的金簪吗?”我见夫徇眼中的焦急,只觉得荒唐可笑,“你知道吗,我在栎阊手里见到了。”
夫徇身子一僵。
“栎阊说的话真真假假,我并不全信。可是有一条,魏家落到今日的光景,都是拜你所赐。”我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夺嫡争储,你和栎阊的恩恩怨怨,害得整个魏家这样惨。夫徇,你到底还想怎样?折磨得我死不了,活不好,终日活在厌恶与恐惧之中,便是你的乐趣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嗅到完结的味道吗?
☆、第 19 章
“阿妩,我只是爱你。”夫徇的声音变得柔和,“这其中的变故你不明白,当时我也被骗了,阿妩......”
“爱我?”我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你说你爱我?”
夫徇固执的看着我。
“就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便捏造谎言杀了我全家,就因为你爱我,你让我深陷痛苦之中不可自拔,你眼睁睁看着我遭受剔骨剜心之痛,每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夫徇,你让我这么痛苦,你说你爱我?”我面目狰狞,表情痛苦。
夫徇啊夫徇,他怎么可以言之凿凿的说,他只是因为爱我。
“阿妩...我当时真的以为是魏相意图协助栎阊篡位,下令赐死之后,我才知道真相,所以千方百计想要补偿你....阿妩.....”夫徇见我止不住的落泪,慌张的想要抱住我。
我一把推开了他,我这个身子如断线风筝,也猛的砸向床架,他急急的抱住我,摸着我磕破的头,一遍遍的安抚我。
“阿妩,你及笄的前一晚,魏相明明是收下了那枚发簪,他派人递了书信给我,我怎么也想不通,到最后,怎么会是他带着伪造的诏书在父皇驾崩之后当场宣读.....阿妩,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欣喜,收到魏相的回复后,我备好了良田万顷,香炮镯金,想要三茶六礼,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做我的正妻,我怎知魏相忽然杀我个措手不及,你方才说在栎阊手里见着了那枚发簪,那定是他在从中作梗。”夫徇闭了闭眼,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封折了七八回的信来。
他把信递给我,我怔怔的看着那封信,手抖个不停,连着声音也颤抖了七八分,“爹爹说过的,要我自己选,他明明都回绝了的,怎么会....怎么会.....”
我手里捏着这封信,上面熟悉的笔迹让我心惊不已。
“阿妩,我当时也以为,全世界都背叛了我,我是孤身一个。”夫徇满目悲凉,“父皇确实是把皇位传给了我,当时在场的四位大臣,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只是未曾想到,父皇刚走,我连恸哭都来不及,就见栎阊带着魏相闯了进来,那手上拿的,却是另一张传位诏书。阿妩,我原以为是你父亲算计了我,一面假意结交我,另一面却扶持栎阊。”
那天月色如霜,雾蒙蒙的浮光幻影一层一层拢着宫殿上空。轻纱罩着烛影,长剑划破长空,层层叠叠的纱幔顿时溅上一片猩红。
夫徇动了怒,生出万千蛮狠,一刀划伤了栎阊的腿,长袍晕染出血渍,粘稠的血液从夫徇的刀尖一滴一滴渗进地毯里。
他如地狱罗刹,一双眸子染了猩红,将刀剑指向自己的手足,语气很淡,却带着滔天的怒意,“你来得迟了,父皇临终前,刚将皇位传给了我。四位大臣皆为见证。现今你带着伪造的诏书,是想弑兄篡位么?”
他把剑对准了栎阊,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魏相会挡在身前。
剑的利刃割破魏相的紫色鹤纹朝服,胸口处喷薄而出的鲜血撒在地上,夫徇杀红了眼,并没想到有此变故。
其余四位大臣见此状,皆伏地痛哭,肩膀抖个不停。
魏相捂着胸口,脸上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栎阊亦是惊呼一声。
夫徇此刻什么也听不得,又是拔剑,势如闪电,直挑了那卷假诏书,当空一劈,破碎成条。
他下了令,灭魏家满门。
忽然,他想起了冬日里满身是雪的小姑娘,明眸皓齿,身批霞光万道,悄无声息的钻进他的心里。
那个,本应凤冠霞帔,风光嫁给自己的小女郎。
他恨魏相欺骗自己,倘若他一朝助栎阊登基,只怕普天之下,自己连容身之地都没有。有人偷递了罪状出来,皆是控诉魏相罪行,条条款款,铁证如山。他看的气恼,平日里最是清风霁月的魏相,私底下腌臜之事做尽,怎配得云端之上,这权倾朝野的相位?
帝王之位,他和栎阊争的如此厉害,谁又会轻饶了谁?
他只当给了小女郎天大的恩赐,他没让她死,他让她跟在他的身边,他日日折磨她,夜夜折辱她。
他要她忘掉她心里的那个人。她芳心暗许他人,让他无比的恼火。
他打定了主意,要亲手磨弯她的腰,把她的清高与傲气磨得丁点不剩,他要她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
可,她怎么会想死。
她日渐憔悴,见自己时如惊弓之鸟,一双眼睛黯淡无光,整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他动了心思,想拉她一把。意外的,却发现魏相叛变一事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