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陈乐纵身一跃,飞过剩下那个如鸥人,来到乌娜身边:“我从来,现在,以后,都不会出卖她。”
他的眼神真诚而坚毅,乌娜眸中的仇恨渐渐消失,换做央求和担忧:“那你快去救救首领!她受了很重的伤!”
说着伸手一指,陈乐熟悉,那是赫查海的方向。
就在这时,剩下唯一的如鸥人突然向陈乐扑来,陈乐却反手抓着乌娜一转。乌娜挡在他身前,生生受了如鸥人的匕首,戳穿心脏。
而后陈乐才挥剑,杀掉如鸥人。
陈飞扬完全呆住了:“你——”
陈乐不紧不慢松手,乌娜的尸首落地。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波澜,一切是那样自然顺手。
陈飞扬好像有点懂了。
陈乐转身欲按乌娜所指,去找兴善,陈飞扬本来要跟着,却听见有呼喊声自如鸥部方向传来。
应该是追来的敌人。
陈飞扬脚下的步子定住,须臾,他突然冲走远的陈乐大叫:“你快去找她!”
说完拔出自己的剑,横在空中。
陈乐回首,瞧见陈飞扬要帮自己争取时间,不禁重重点头,而后运起轻功,飞也似的往前,不到一刻钟他就寻到兴善。
雪地里,她奄奄靠着一棵孤树,这应该是进入赫查海前能见到的最后一棵树,而且陈乐能明显感觉到更冷了,身子会本能地想抖。
兴善见着来了,眨了下双眼,没有吭声。
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双腿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走路,再近瞧,右颊被划了一道,明显的箭伤。
陈乐看她的每一眼,心里都犹如针刺。
陈乐把她抱起来,兴善瞧着他是往赫查海赶路,便张口:“你见——”
“我见着乌娜了。”她才说了两个字,他就打断道,“但我见着时乌娜姐姐已经——”他顿了顿,“是如鸥人杀了她。”
他说的每个字皆为真,所以面与心俱无愧意。
兴善闻言,面色极为难过,过了很久,轻轻道:“这次我失去了很多人。”
皆是如亲人一般的属下、朋友,还有她自以为的朋友。
死的死,背叛的背叛,仿佛她周围围的一圈人,呼啦一下全消失了。
听到乌娜的死讯,她突然不知道还剩下谁,能相依,能信任。
良久,兴善闭眼,将头贴紧陈乐的胸膛:“小乐,你不会再离开我吧?”
陈乐的下巴在兴善头顶上,她瞧不见他缓缓勾起的微笑。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笑着答道。他说过,不与死人计较,做她活着的唯一。
陈乐脚下仍旧用了轻功,两人行得很快,不晓一个时辰就到了赫查海地界,陈乐回望一眼,而后在兴善额头落下轻柔一吻。
兴善还未回应,他已道:“这回是我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你该欠我了。”
暴雪袭来,卷着狂风,雪花大过两人的巴掌,陈乐连忙低头为兴善挡住暴风,并将她的厚袍再裹牢。
在塞紧每一个缝隙前,陈乐从袖带里掏出未吃的那颗金陵风味的酥糖,塞到兴善手里。
而后,抱着她走向部落中。
后面的狂风暴雪愈演愈凶,今日,赫查海封山。
第71章
“其实南国三月, 就有这般风和日丽了。”
“哦?这么一比,我们这里岂不是差了很多。你说是吗,谢兄?”
廖远初春, 一群男子正在湖前高阁上饮酒, 见得阁下湖边, 丽人如织, 红飘翠迷,阁中甚至能闻到淡淡升上来的脂粉香。
混于阁中酒气。
方才有人提及今日晴朗的天气,和风煦日衬着绿柳红花,简直是自己去年去过的金陵。
旋即有第二人驳斥, 说金陵四月, 已是春深,哪里会一样?
言下之意,谁没去过金陵?
置办这场酒宴的东道主乌钰,转问席间唯一的南人谢寄龄, 当真金陵比廖远好?
谢寄龄忙道:“谢某觉得不然, 廖远甚好, 乌公子不可妄自菲薄!”
谢寄龄只是前日投北的一介地方小官, 而乌家是廖远唯一的世家, 家主的妹妹进宫侍奉陛下多年, 已是四妃之一。她所生的九皇子贺月倾, 才方十六, 就已经是“玉京风流倜傥第一人。”
而贺月倾的表哥武钰, 与之遥相呼应,乃是廖远“风流倜傥第一人。”
谢寄龄哪敢惹怒乌钰,自然夸廖远好。
谁知出乎意料,乌钰脸上反倒有了怒色:“谢兄谎话张口即来啊!”他怒目瞪向谢寄龄, “真觉着——廖远比金陵好?”
谢寄龄初来赴宴,没有摸过乌钰的性子,心道:乌大少爷莫非是个气性耿直的?爱听真话不喜阿谀?
谢寄龄改口道:“金陵好些。”
“那你说说,金陵比廖远好在哪里?”乌钰慢悠悠饮酒,缓道,“列举十条。”
十条?
谢寄龄感到诧异。
他心里仍就没底,抬头与乌钰对了一眼,见乌大少始终板着脸,不似开玩笑。
谢寄龄认真思索起来:“一,金陵城比廖远大。二,金陵人——”
原本想说金陵人比廖远多,但最近十年民不聊生,人口萧条,可能未必。
便改口续道:“金陵人住着,比廖远气候温暖,瓜果鱼鲜,都要多些。三,金陵风光好……”
谢寄龄言罢,乌钰哈哈大笑:“既然金陵这么好,我托父亲转告陛下,送你还回金陵去,好不好?”
谢寄龄吓得身不稳,晃了晃,周遭一片哄笑。
乌钰举杯,缎面墨黑的袖子垂下:“莺奴,给谢公子斟酒压惊。”
身后黄衫婢女,闻声近至谢寄龄身侧拂身,为其斟酒。酒壶才刚提起,乌钰就又唤:“谢兄!”
谢寄龄实在怕他再问,连忙插话,顾不得左右的窃窃私语和面子,直道:“乌公子,谢某内急,想要去方便一下。”
他只能先脱身。
乌钰缓缓挑高眉毛,摆了下手。黄衫婢女会意,向谢寄龄再拂身:“公子,奴领你去。”
谢寄龄迅速站起,余光环顾左右。黄衫婢女领着他下阁,转了四五回楼梯,家丁远了,婢女同脚后谢寄龄轻声道:“公子莫怕,我家主人是拿您取乐,且请忍到筵席散后。”
这会儿,谢寄龄手心渗的汗已经好些了,先是一愣,继而感激道:“多谢姑娘。”
想来也是,北朝不会人人都似乌钰般刁难,不然他还真不好混下去。
拾级又下数步,谢寄龄再道:“多谢姑娘。谢某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不知宴上诸位公子,都是什么脾性?”
黄衫婢女抿唇不语,直到谢寄龄再谢再问,方才启声:“公子已经谢过奴三遍了,不必再谢。至于其它,奴不能多说了。”
谢寄龄稍怔,而后缓缓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前后又走了五、六步,谢寄龄突然道:“姑娘声音悦耳,的确如黄莺。”
席间曾有人提议想看歌舞,乌钰便命莺奴唱歌,那时她从乌钰身后显露出,谢寄龄瞧过一眼,心弦生颤。
世家奴婢养得很好,雪肤花貌,连长睫翼都能眺到。
莺奴朱唇尚粘在一起,只露个口子,轻哼前奏,便已觉动听,待她启唇发声,谢寄龄心头惊艳之意霎时再起,如闻仙音。
但席间其他人好像已习以为常,两三首歌后,就径直点青.楼艳曲,想让莺奴唱。
乌钰并不阻拦,反倒笑着催促莺奴,而莺奴则听命唱歌,淫词艳句,脸上既没有烟花女子的媚色,也没有良家子的折辱羞愤,始终都是木着脸,一双大眼眸子完全没有亮光。
谢寄龄想到这,不由加快步伐,与莺奴并齐,自席后再次打量她,仍是一样的漠然神色,木头美人、冰美人。
她好像也没有再接话了。
谢寄龄正想着,莺奴伸臂一引:“公子,到了。”
说完别过身去,遵礼避嫌。
谢寄龄瞧了一眼前方茅厕,道了声谢,进去了。
待他再出来,随莺奴回到宴席上,因为心里有了底,就没那么患得患失,战战兢兢了。
到后来,因为晓得乌钰是玩笑,谢寄龄轻松,竟也能回之一二。
乌钰就爱捉弄南人,见谢寄龄不再惊慌。狼狈,没了把人当小猎物的趣味,渐生不满。席间没有表露,待宴散客人走后,乌钰毫不犹豫朝莺奴膝盖肘踢了一跤,力道不轻,莺奴往前猝倒。还好急停,前面是台阶,再差半步,她就会直接翻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