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人是孟缄?”
“是。”冯炎答道。柳韵心还在感叹判刑自尽,皆不像孟缄会做出的事,就听见冯炎轻轻的,起伏道:“但是今年最奇的,还是此刻你在我马背上。”
柳韵心尚愣着未做反应,柳韵心已在前面咳了一声:“若是我们躲开了陛下,待会能不能再找匹马?”
夜风呼啸,马跑得快,冯炎似乎回答了什么,却淫没在夜风中。
劲风十里百里,吹到竹林边。
公主们走后,陈飞扬没了顾忌,一面撕外袍,碾药丸,给陈乐处理伤口,一面追问:“你是不是要回赫查海去?”
陈乐侧首:“代替殿下的人,应该是兴善和乌娜。”
“你准备守在这里救她?!”陈飞扬身子发抖。
陈乐始终别着头,低低道:“她有危险。”
“你——”陈飞扬瞪着陈乐,张了唇,却抖得发不了声,只有胸脯起伏,“她到底有哪点好?”
陈乐沉默,她对她确实没有一点好,若她不是他的第一个,若他能在第一眼打量她时,就跳车脱身,如果他能在第一回 云雨后知晓真相,他真的不会痛的。
可是现在,离开两月六十六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得心痛。
就连方才营救公主时,也在想她若是遇着斥翁米人的袭击,会怎样,能不能敌。
他要去救她。
他只有继续爱她,心才不会疼。
“可她心里有一个人,那人死了,你永远也比不上!”
“我不与死人计较。”陈乐旋即回道。
“好、好!”陈飞扬被气得嘴哆嗦,半天组织不起语言,好在手上的包扎没耽误,“就算你爱她不与死人计较,可有没有想过,以你现在的伤势,能对付得了谁?如果真有连兴善都对付不了的危险,小乐,你更可能会死!”布条缠至最后,陈飞扬狠狠勒紧它们,“你想打动她,呵,你用死换来她的懊悔,她的动情,好!她将来也把你放心上,偶尔怀念,但可不妨碍她找你的替身,左拥右抱!”
陈乐回过头来,对视陈飞扬。
陈乐忽然勾起两边嘴角,扬得高高。
黑暗衬托,陈飞扬忽觉瘆人。
陈乐笑道:“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做她的唯一。”
“疯了,一直在疯。”陈飞扬摇头,不敢继续对视陈乐。
见陈乐起身,他也跟着站起。陈乐往回走,道:“飞扬哥,你快去找殿下们,你与我不同,还有将来。”
我废人一个,哪还有什么将来,陈飞扬暗道。
他亦转身,赶上陈乐,与他同行。
第70章
两人走了一阵子, 隔着斥翁米营地还有些距离,就觉着不对劲。
两人躲藏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才发现二陈失踪的斥翁米人, 大喊大叫出来寻找。斥翁米人着实笨, 二陈就在眼前了,仅隔着一道树丛,他们都不能发现。
反倒他们的对话被陈飞扬听去。
待到斥翁米人走了,陈飞扬急急告知陈乐:“他们说狗皇帝直接抄了近道, 绕过斥翁米堵住公主们。是早上堵的,消息方才传来。”
陈乐与陈飞扬凛然对视,刚刚才送走殿下们, 狗皇帝堵的是兴善和乌娜!
今夜陈乐的声音一直平缓沉稳,至此才有了十分之一的急迫:“近道在哪?”
“不知道。”陈飞扬摇头,方才听斥翁米人言语,连他们都不知道住了一辈子的地方,竟然有近道?
陈乐要起身,陈飞扬伸手一拽, 以眼神示意:斥翁米人正在周围找他俩, 不要出去。
陈乐道:“我护着你。”
没办法, 陈飞扬还是依着陈乐起身了。两人一路绕行, 自是费了些周折——斥翁米人不仅在拿他俩, 同时还在寻找信报中的近路。
期间如初一辙, 仍是藏于树丛后,让陈飞扬又听了一回信报。
陈乐见着陈飞扬听完脸上浮起笑意,应该是好事。
果然,待斥翁米人远离后,陈飞扬道:“他们说公主假的, 是赫查海的兴善亲自扮的,说是狗皇帝差一点就抓到兴善了,不过是差一点,让她跑了。”
因为听到新帝吃瘪,陈飞扬心情大好,脚下追赶陈乐,口中竟开起玩笑:“斥翁米人真的笨,这么稀疏的树都找不到,要是把他们放到江南去,绿林茂密,他们是不是直接就迷路了?”
却又想到自己彼时落魄,竟让蠢蠢的斥翁米人买去做奴隶,愈发痛恨新帝。
陈飞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陈乐捕捉到陈飞扬的脸色变化,晓得是族兄的情绪变动,却没有多问。
他没有心情。
连兴善都被打退打逃,对方该有多厉害?
难怪曾传新帝是“人间修罗”。
他愈发担心兴善,不知道近道,一切都是胡乱的走,不断试探。忽然陈飞扬灵机一动:“我们同斥翁米人反向去寻,是不是机会更大?”
陈乐立定,没有应声,少顷,他转了半个身子,朝东南方向走去——那正是方才一波斥翁米人闹哄哄离去的反方向。
蠢人反卖,竟然靠谱,很快陈乐和陈飞扬就发现了近道。
可是近道上只有躺着的三两尸体,石头上的血迹,散落草地纷纷的箭,却没有一个活人。
景象比陈飞扬想象中惨,连他都敛去其余表情,只剩警觉。
陈乐更不用说,不知为何,他方才脑中一闪念头:兴善死了。
虽然知道注定为假,但仅是想想,都剜心剥骨。
陈乐脚下步伐越发的快,甚至运起轻功。
可从斥翁米部找到书翁部,皆不见兴善人影。
倒是陆陆续续打听得些消息,新帝之前接了信报,既不全信斥翁米人,也不全信如鸥人。
一半一半,他猜二位公主是单独出的赫查海。但没有走寻常路,会暗择小道。
新帝竟是真的想见公主,却怕大张旗鼓走漏风声,又疑心身边某人会猜着自己心思。于是新帝面上不为所动,摆出一副不会离开玉京的做派,却悄然出京,超近道围堵。
可惜,一开始就猜错了。
他撞上的是兴善。
做皇子时,曾有“北朝第一神射”美誉的新帝,竟然箭没有快过兴善的身法,让她跑了。
新帝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调头去追柳韵心。
在二陈打听来的所有消息里,皆无兴善的下落。
陈飞扬晓得陈乐心急如焚,劝道:“你别担心,赫查海远,回去得好些日子呢。等她一到赫查海,就有消息了。”
陈乐不答。
两人再往前找,就到如鸥部了。
已经有些如鸥人与陈飞扬和陈乐擦身,虽然他俩贴了假胡子,戴着帽子,穿的是书翁部的服饰,虽然路过的如鸥男女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不识得二人。
但陈飞扬却仍旧感到害怕,因为如鸥部的男男女女,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
这风俗与南朝想通,如鸥人在悼念他们被杀害的长老。
作为凶手和如鸥部的公敌,陈飞扬畏惧疑迟,对陈乐道:“这里会不会也有近道?”
“应该没有。”陈乐却一往无前。
陈飞扬头皮发麻:“好、好,随你走!”
陈乐道:“当晚在竹林的如鸥人都死了,现在能有几人识得?”
陈飞扬闻声抬头,微张嘴唇,面露惊愕。惊得倒不是陈乐这番分析,而是他冷酷的语气。
陈飞扬埋下头,随陈乐走,虽然一直提心吊胆,但竟顺利经过如鸥部。
从未下雪走到下雪,身子觉得越来越冷。
待到了边界上,陈飞扬终于放下心,闭起眼,长出了一口气。
前头却一撞,身子本能后退,他再睁开眼,见着自己方才撞到陈乐背上,似乎还踩着陈乐的脚跟。
是走得好好的陈乐突然停下来,低头盯着地上。
陈飞扬也跟着望,弯腰,揉眼睛,再三确认,地上有处极浅淡的血迹,尚未被落雪抹去。
陈乐突然迈步,陈飞扬亦箭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寻觅血迹,寻了数里,见着一女子正被四个如鸥人围攻,她穿的深褐色后袍已经被血染黑了。
陈飞扬皱起眉头,这是谁?不认识!不是兴善啊!
陈乐却晓得是乌娜,他刚一走近,乌娜就睹见他,一面应付如鸥人的进攻,一面骂道:“你这个叛徒!”
陈乐却再进一步,不管前方的如鸥人是警觉防备,还是毫不在乎,亦或发懵,他起手连着七剑,如连续的闪电,转眼就杀掉了三个如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