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言乘电梯下楼,走到大厅的休息区,果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
于晴今天精心打扮过,穿着浅粉的收腰长裙,头发整齐的披散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但眉头紧锁好似满腹心事。
方晓言驻足片刻便走了过去,“是你找我吗?”
于晴从自己的思虑里抽出神志,看着面前身姿高挑,长相绝佳的方晓言愣了片刻,才礼貌的站了起来:“你好,我是于晴。”
方晓言点点头,“要去哪里谈?”
于晴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说:“你定吧,哪里都可以。”
午饭时间附近的饭店难免会碰到同事,方晓言带她去了一家咖啡馆。这个时候咖啡店人不多,方晓言领着于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两杯咖啡,两人相对而坐。
于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小姐,实在抱歉,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也没有立场来找你,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方晓言打量面前这个低眉顺眼,楚楚生怜的女人,有些恍神。在她的想象里,小三敢找正室谈谈,应该都是咄咄逼人的架势,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幅比她还要柔弱的样子,便没了脾气,吸口气才说:“没什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想我们只有这一次见面机会。”
没想到于晴却红了眼眶,低低地道:“我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我和他都对不起你,可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我他已婚,等知道的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他了,真的很抱歉。”
方晓言叹气:“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于晴听出了方晓言语气里的不耐烦,急忙道:“不,不是,我是想要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我怀孕了,不想打掉他。”
方晓言脑袋一轰,顿了顿问:“然后呢?你要我怎么做呢?”虽然昨晚和周运闹的很不愉快,但让她下定决心离婚,让小蜜蜜一夜之间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她还是缺少勇气。
于晴泪水连连地看向方晓言:“姐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在一起四年,我为他打胎两次,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医生说如果这次再打掉孩子,恐怕以后都不能生了。你长的漂亮也还年轻,你要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有的。我求求你,你把他让给我吧。”
方晓言一向心软,但这次听完于晴声泪俱下的哭诉,竟没有软了心肠,只冷眼看向她说:“于晴,这些话你应该对周运说,他如果同意离婚,我可以立刻签字。但我不能亲手拆散我们的家。”她一面拒绝着,一面在心里嘲笑自己:四年,他们竟然在一起四年她都没有发现!她努力回忆生活中的细节,好像从蜜蜜出生他们就分房睡了,之后周运工作忙碌经常加班,却原来并不是忙得没有时间经营婚姻,只是新的情感分走了他的心力。
于晴继续哭:“他那样重情重义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提出离婚?”她抹一把泪继续说:“姐姐,你就不能行行好,我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求你。你就看在他的份上,成全我好不好?”
方晓言气的浑身打颤,“你的孩子尚未出生,你还知道为他谋一个圆满,我的孩子呢?她已经五岁了,你有没有想过她?”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于晴大急,也顾不得抹泪了,扑过来拉住方晓言的胳膊:“你何必呢?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在身边有什么好?他和我是绝对不会分开的,你不知道吗?”
方晓言甩开她:“我说过了,只要他肯离婚,我绝不会不同意。”
两人的说话声都渐渐高了起来,咖啡馆里的客人纷纷好奇的侧目看来,店员也都靠近了些,只怕两人打起来破坏了店里的东西或是吓到客人。
于晴完全不理周围的气氛多么尴尬,也不理会方晓言的冷言冷语,重又抓住她的胳膊:“你死拽着他不放,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家拿好处。这么多年你们一家把他当成一头老黄牛,而你们就像恶心的臭虫、蚊子趴在他身上不停的吸他的血。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舍不得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他爱你,而是他把你当成了收藏的一件东西,就像一个古董花瓶。现在你成色尚佳,有些价值,他还正喜欢,有一天,他看的厌了烦了,或者你年老色衰了,他还会顾忌你吗?”
方晓言震惊的瞪着眼前的女人,完全不能把刚才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和这个眼神冰冷,说话句句如刀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于晴还在喋喋不休:“你以为,他为什么宁肯来找我都不碰你?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件供人欣赏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女人!他说,他每次把你压到床上,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犯!”
“□□犯”三个字彻底把方晓言钉死在当地,她想起身跑开,却连转动一下脖子都做不到。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整个扭了过来,接着她便被拥进了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鼻腔瞬间盈满了淡淡的桂花香味。接着,一只略微发凉的手掌捂上了她的一只耳朵,把她牢牢的按在他的胸口上,让她再听不到于晴恶毒的言语。
那一瞬间,她知道肯定是钱崇定。
她似乎听到他的胸腔嗡嗡震动的声音,他应该是在大吼,她似乎听到了“滚蛋”这个不雅的词语,接着便是他剧烈的乱了节拍的心跳声,擂鼓般响在耳边。
她想,他已经帮她出气了吧。
十八岁那年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气格外沉闷,仿佛有谁在天上盖了个盖子又在地底下烧了一把火,直叫人又闷又热的好像闷在一方蒸笼里。
方晓言看着手里红色鎏金的通知书,心情却格外清爽,感觉背后生出了一双翅膀,马上就要振翅高飞。她蹦蹦跳跳的跑回家,把通知书递到了田文娟的面前。“妈,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这可是211啊。”她说的脸颊生晕,眉眼飞扬,兴奋异常。
田文娟正坐在床上叠衣服,只在那通知书的面上扫了一眼,没有去接。“什么211,311的,我不懂那些的。”他说着把手里的衣服烦躁的一卷甩在了一边,长叹一声说:“咱们家的条件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你这大学……又不知道多少学费呦!你这也不是什么清华北大的好大学,你看你这……哎,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也不指望你给我们养老,你哥那个人又是个学不进东西的主,我们不得为将来打算打算吗?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处境。”
方晓言那个飞扬的笑渐渐僵在脸上,变成了一个分外难看的苦笑,她低头沉默一阵重又抬起头来:“妈,我不会用家里太多钱的,我不是一直在打工嘛,可以用做学费的,以后上了大学我也可以继续……”
田文娟心烦意乱地道:“行了,你让我再想想,怎么也得和你爸商量商量。”
这一想就想到了半夜。
自打方晓言记事以来,对于方宝山的记忆就只有八个字——嗜酒如命,酒品极差。只要厂子里有人组织酒局,方宝山肯定场场不落,别人喝酒都是往外推,他是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酒杯。就为这个毛病不知道无形里得罪了多少同事,但是方宝山却浑不在意,高低他也只是为了喝场酒,酒喝到了也就知足了,至于别人的不满和眼光,哪里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舒服,索性不予理会。
这天也不例外,方宝山喝了不少,七荤八素的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田文娟听到拍门声,匆匆忙忙跑过去开门,生怕一个不小心方宝山又要发疯。岂料今天的方宝山心情特别好,还悠悠的吹着哨子,一进门就在田文娟的耳边打了个响指,“咱们家可有个大宝贝啊!”
田文娟心里其实烦他醉酒烦的紧,只苦于不敢表现出来,边往后靠躲开他一身的酒气,边扶着他往客厅走。“什么宝贝?你小声点儿。”
方宝山反而哈哈笑了起来,“儿子住在学校里今天又没在家,小不小声的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吧,有人看上你女儿了,你偷着乐吧。”
方晓言心心念念想着上大学的事情,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一听方宝山回来了,就急忙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一听说有人……她,羞愤的脸上一红就要下床,想了想又压住了自己,就听田文娟说道:“哎,不知道你高兴什么劲儿,她的心气儿多高你不知道吗?现在又考上了大学,更……该好好学习的不好好学,真是……”真是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