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午饭,一中午的休息,人缓过来一些。
下午上课时候,同学叫醒他,余仲两眼无光的盯着带着天花板,轻说一句:“不去了,身体不舒服。”
室友还闹着说:“你学坏了,肯定是被谭峥带坏的”,“你不去上课?身体很严重么,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余仲浑身无力,一场逃离消耗了所有能量,他不想说任何一句话,但却不愿拂了别人好意,坚持张嘴说话:“不用,谢谢,有点累,再睡一觉就好了。”
也许是贫穷、窘迫、嘲讽、匮乏的过往,让余仲更加敏感,也更加珍惜对他善意的人,以至于别人对他有一点好意,他都感恩戴德。
但同时,他有拒绝别人对他更多的好意,只要超出他报答能力范围的好意,余仲都会拒绝。
余仲心理非常喜欢大学环境,更非常喜欢寝室同学。
他从小的生长环境,都是别人带着异样眼光看他,或对他品足论道、指指点点,或对他嘲讽,或对他展开感恩教育,只有到了大学,余仲感受到了轻松、自由、平等的环境。
尤其是寝室几位室友,兄弟般的称呼他,毫无保留的和他分享生活、游戏,甚至是和女人在一起的感受,即使这些余仲不感兴趣,但仍让余仲更加喜欢室友们。
和其他封闭的人不同,余仲对室友的大条、邋遢接受度很高,没有任何反感。加上余仲不招事惹事性格,同学关系融洽,室友关系良好。
余仲是好学生,如果不是出去打工或者重病,从没耽误过上课。但今天,余仲一改往常,竟然逃课睡觉,连室友们都有些惊讶。
他因为一觉醒来,脑子里一团麻,没个头绪,也不知道如何再面对徐伯镛,加上身体无力,所以逃课。
余仲逃课逃的很彻底,甚至知道徐伯镛要点名时,余仲依旧没去。
他瘫软的躺在床上,想他可悲的命运,想余家的养父堂姐,想以前对亲生父母的期待,想后来对亲生父母的失望,想在徐伯镛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以前名字含有“仲”,余仲还很感谢养父帮他保留一点亲生父母的印记,现在却非常讨厌自己叫“余仲。”
大哥叫余伟,大姐叫余俐,他叫余仁、余亿、余你,余他,余任何都好,只要不是余仲就好。
思绪飘起来,想到他还有个小名,青山,此时感觉小名更加顺耳顺心。
***
徐伯镛完成教学任务,给余仲电话。一是,余仲作为男人,遇事逃避,徐伯镛很不满;二是,余仲作为学生,逃课做假病假条,徐伯镛也不满;三是,和余仲谈谈,明确弟弟身份,并约他周六和父亲见面。
电话第一遍,通了被挂断,徐伯镛面色清冷;
电话第二遍,通了被挂断,徐伯镛面色铁青;
电话第三遍,还没通已被挂断,徐伯镛面色……还哪里有面色,七窍生烟烧糊了!
徐伯镛发了一条短信【要我去你寝室找你?】按照余仲性格和以往,徐伯镛相信余仲不会同意他去寝室。
徐伯镛再打电话给余仲,通了。果然,余仲不希望徐伯镛把事情吵的同学尽知。
余仲下床,走出寝室,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上两次余仲接徐伯镛电话,都会恭敬叫一声,徐老师,今天却是不情愿的“喂!”
徐伯镛没计较这些,他压着火气,和余仲沟通:“怎么没来上课?”
对面没有回答。
徐伯镛没有恼,继续沟通:“这次记你缺席,下不为例。”
对面没有回答。
徐伯镛听着对面依旧存在的呼吸声,压了压火,继续说:“你早就知道你原来叫念仲吧,听人说他们在你的衣服里留了纸条,写了你名字。”
对面没有回答。
徐伯镛继续沟通:“不管你如何想,事实是无法更改的,我们都要面对事实,而不是逃避。”
对方没有回答。
徐伯镛又说:“你现在不愿意认我是哥哥没关系,等你想通了再认。但这周六爸过来看我们,一起吃个饭,一会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早点过来。”即使恨不得现在与余仲相认,徐伯镛还是给了余仲时间,况且还需要和余仲养父家沟通才好。
对方没有回答。
这性格,太肉了,他说半天余仲都没回个话。徐伯镛讨厌透了这种性格,他对着电话,严厉些问道:“听到了没有?”
余仲本身是自愈能力很强的人,或者说他自愈能力不强,但是很能掩藏痛苦的人。他寡言少语,喜欢自己琢磨,即使有痛苦也被他琢磨到心底里埋藏起来,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痛到无法忍受。
但此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多年前他们抛弃他,现在又理所当然的期待他叫哥哥、叫爸爸。余仲很痛苦,痛到无法忍受只想拒绝。
“我说过,我不是念仲。”余仲拒绝的干脆利落。
徐伯镛血压飙升,合着他徐刚刚说了一堆废话,余仲一句没听进去。
“我不明白你在逃避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是你一句谎话就能改变的么?”徐伯镛隔着电话怒斥,身体内的火气半压制半发泄出来。
如果徐伯镛没压制着火气,现在估计会把余仲拽过来骂一顿。
又考虑余仲可能需要时间想通,徐伯镛缓口气,又说:“你再好好想想,实事求是些,周六时候我们再谈。”
对面没有回答。
两人在静默中挂断电话。
徐伯镛定了一家酒店,也是他妻子在经营的酒店。
徐伯镛已婚,妻子荣溢是个女强人。荣家本身是个大家族,商业遍及地产、金融、海产商贸等行业,荣溢在结婚前已经协助家里打理生意,结婚后又拓展经营,为方便商务接待,荣溢在H城经营一家高档酒店。
在这里用餐,方便之外,还能保证隐私。
当天下午,徐伯镛便把酒店位置和包间信息发给余仲。
周六上午,徐父来到H城,徐伯镛直接把父亲接到酒店。
父子第一次
酒店大包间里,徐家人到的整整齐齐。
除徐母罗婉萍卧病在床,被家人隐瞒至今不知余仲的消息外,徐正有、徐正功、徐伯镛,徐仲镛,荣溢悉数到场。
徐家过年也没聚的这么整齐。
徐正有,余仲的亲生父亲,特意从京赶来。他身穿黑色夹克,黑色裤子,没穿任何军装,但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的军人铮铮铁骨。
徐正功,徐正有的弟弟,余仲的亲叔叔,读书不好但生意做得好,还不是一般的好。身价多少自己都不知道,光上市公司就有三个,产业更是遍布全国各地,典型的现代人眼中成功人士。
这次是听说大哥找到孩子,特意从国外飞回来。同时,他是个钻石王老五,妻子早年去世,至今未娶,身边环肥燕瘦佳丽三千,却从不让进徐家门,连靠近家里别墅都不行。
徐仲镛,徐正功儿子,余仲的亲堂弟。当年徐母独自在福建,从肚子里有余仲,到余仲生下来满月,徐母从没告诉过徐家人,包括丈夫徐正有都没告诉。所以比余仲小不到一个月的徐仲镛生下来时,徐正功以为徐仲镛是排行老二,毫不费力的给孩子起名徐仲镛。
当然,即使当年知道余仲存在,徐正功也不费脑,会给孩子起名徐叔镛,他学习不好,但伯、仲、叔、季排行可懂得。
徐仲镛有一个爱好——和父亲唱反调、对着干。因为徐仲镛母亲去世,父亲徐正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徐仲镛从此和父亲势不两立。父子俩能在同一个房间里活着待这么久,徐仲镛完全是看在大伯和堂哥面子,完全是为了看余仲。
荣溢,余仲的亲大嫂,得知要来见余仲,推掉很多工作不说,还特意请化妆师弄了个“好嫂子”装扮,原来披着的头发扎起来,原来精致的妆容变成居家淡妆,原来商务范的大牌着装变成温婉的休闲装。
徐家爷爷辈的长辈都已经去世,所以今天聚齐的徐家人员,已经徐家最高规格。
可,左等右等,前等后等,早等晚等,午饭时间都过了,余仲也没出现。
这,灯光到位,音响到位,摄像师集合完毕,收音话筒准备就绪……万事俱备一切到位,演员不来了?
徐伯镛一遍一遍给余仲电话,均是无人接听,抬头看到家人期待眼神,尤其是父亲的视线,徐伯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前天把地址发给他,他可能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