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拉住了薄宏定:“听皇上说。”
裘赫朝笑了笑:“你们啊,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没有变,宏定总是那么沉不住气,也总是那么勇猛。林起仍旧那么稳重,知道什么是大局,懂得如何隐忍。你们随着朕打下这江山,正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两根擎天之柱啊,现在……朕把江山,把孩子们都交给你们啦。”
裘赫朝转头,向着站立在一边的粟贵妃招了招手:“去把世珊、檀湖和翠相的长女都唤上来吧。”
粟贵妃点头,向着明音挥手。
草原微风轻拂,不一时,盛装的三位千金已被贴身的女官搀扶了上来。
众人都知道,皇上这是有大事要宣布,因此只宣了三位皇子的正妻来此。
“到你们的夫君身边去。”粟贵妃向来了解皇帝,温和地对着三人道。
李世珊三人自来也就渐渐明白了目前的状况,心中不禁忐忑,听得贵妃娘娘这样说,便各自持着尽量端庄之步走到了自己的夫婿之侧,却在这紧张的时刻仍旧隐藏不住娇羞之态,不敢抬头,只有薄檀湖偷偷看了看凤游。
凤游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时,三位姑娘站好,皇帝淡淡而笑:“好,好极了。”
“是,皇上,佳儿佳妇。”粟贵妃的声音都依着皇上有些疲惫或者说虚弱的声音,轻了下去。
裘赫朝抬了抬手:“宣旨吧。”
一边粟贵妃将刚刚准备好的三封宝镶金典递了上来,展在皇上面前,上面檀墨尚新。
明音接过三封金典,郑重向下面走来。
彼时,李康应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护国公恭乾王之女李世珊为南安王妃。赐护国公定坤王之女薄檀湖为东靖王妃,赐参政知事翠少平之女翠忱为北扬王妃,钦此。众人谢恩。”
李康宣罢,明音将三封金典分别放到了三人手中。
六人跪地,俱是敛声屏气,叩首谢恩。
一时风雅云祥,喜气盈时,众人贺喜声此起彼伏。
裘赫朝满意地笑着,半晌,向着身边的李康扬了扬手:“去吧,取朕的赤金九龙鼎来……”
他这一说,众人或站或跪皆是一震。
重要的时刻到来了!最最重要的时刻真的到来了。
草原之上顿时一切归于寂静,天上星月齐明,人间就此迎来了一个关乎兴衰的时刻。
普天黎民业已睡去,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他们将是活在一个怎样性情的皇帝统治之下,这样的性情又会带来怎样的国运,怎样的国之气质。
而这一切,似乎就要落定。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听得皇上有旨,李康转身进了大帐,不一时,只见他手捧赤金九龙鼎一步一顿,走了回来。
象征着权力巅峰的九龙鼎铸于大齐元年,赤金锻造,九颗产自东海的龙眼明珠镶嵌其上,成捧月朝阳之势,皇家威严油然而生。当日铸鼎之时裘赫朝有言,此鼎永久置于金銮宝殿之上,只有年号更迭,储君继位之时方呈开启,向天下昭示嗣位大事,其余时间只可立于大殿之上,显示威严。
此时,九龙鼎既出,众人便知道,今晚最大,不!是开国以来最大的事就来了,皇上将择立储君!
那只鼎中现在放着的是传国的金册了,不一会儿,将有皇帝亲书立储谕旨,然后会将太子金宝交到新一代储君的手中。
自此,大齐储君当立,后继有人。
气氛凝结般地安静庄严。
皇帝看着赤金九龙鼎又俯视阶下侍立两侧的一班文臣武将,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三个儿子身上,长子凤南稳重高华,次子凤游俊朗敏智,最小的儿子英姿勃勃,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裘赫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凤游……你过来。”
此名一唤,波澜壮阔的气场忽地在人们心里炸裂开来——裘凤游!老二裘凤游!
大齐储君,裘凤游!
与众人掩饰不住的情绪相对比,裘凤游本人倒是更淡然一些,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了然了……抬头,极合时宜的光彩从眼中透出来,带着安然随喜的气度。
人们都道,裘凤游果然是帝王之相!
可是谁都不知道,裘凤游现在心中氐惆横生。
父皇真的选择了自己!
之前,总有数年的时间,皇储的考量在他和凤城之间始终摇摆不定,包括在来草原的这些日子里,父皇仍在观察,这让他不得不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王暖,这个有着云崖郡血统的人。
这个人是他三年前到南寻书院游学的时候遇到的教书先生,一笔文章锦绣如织,几乎描绘什么都是活灵活现,让人如临其境。凤游将其带回端阳,只留在了浦山寺专心文墨,并未带到众人面前,为的就是有一天为其所用。
现在,裘凤游的目的达成了,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
可是裘凤游犹豫了……
前方,不过十步远的地方,裘赫朝的手已经伸向了九龙鼎的宝盖。就算他走得再慢,也不过片刻就会走到了……
深深注视着正站在父皇身边的母妃,圆润的脸盘,大大的却从没有太多内容的眼睛,总是那样望着自己,充满了骄傲,也充满了保护,现在她的眼睛里面满是泪水,期待和欣慰就要喷薄而出。是啊,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屈居粟月怡之下隐忍了太多年的母亲最大的宽慰。
裘凤游不爱自己的父皇,生在帝王之家,他从小接受的是最严苛的皇子教育,五更天去书房,四书五经,骑射拳脚无一不是必修的课程。哪怕是病了,父皇也不会开例多放半天假,每每看到母亲的眼泪,凤游都觉得难过,而这样的泪水里倒有一半是因为父皇又留在了关雎宫照看生病的凤城,陪伴着另一个女人。
所以就算是算计到了父皇的头上,投其要害,攻其软肋,裘凤游也丝毫没有手软。
可是现在,自己的目的终于在完美的策划之下就要达成了,父皇果然因为忌惮自己编造出来的所谓云崖郡的复仇,而选择了显然更具有智慧更具备治国能力的自己,而不是他最疼爱的裘凤城。
可是父皇,也同样表现出了他的老谋深算,世珊的旁嫁没有打消他对外戚的忌惮,因为他始终忌惮的是……是自己对母亲千依百顺的“孝”!
呼……
裘凤游的心被揪得生生的疼。
心疼,脚步依旧稳健,一步一步,就要接近了大齐最高的权力顶点。
“哎呦,哎呦,肚子好疼!好疼啊,疼死我了!”本来庄肃的氛围忽地被一个女子的娇呼打破了。就在裘凤游离着九龙金鼎还差四五步的时候,跪在他身后的新晋东靖王妃薄檀湖忽然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呼叫不止,面色惨白,一头大汗立时滚出。
“檀湖。”凤游听得娇妻呼叫,一时也顾不得到皇上面前去了,忙回身跑过来蹲下查看檀湖情况:“檀湖,你怎么了?”
“王爷,我肚子好痛,疼死了,要死了……”薄檀湖伸手紧紧拽抓着凤游的衣衫,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比凤游还着急的自然是薄宏定,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丫头,丫头,你怎么了?”
檀湖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死死抓着裘凤游,不住淌汗,以至于就要翻滚起来:“好痛,湖儿肚子好痛,快叫大夫啊。”
突然而来的变化,让一众人都急忙围拢过来。
裘凤游抄手把薄檀湖抱了起来,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父皇,可否先行医治檀湖?”
“大概不适应草原风候,这丫头从昨天开始就闹不好过。”薄宏定着急道,“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皇上的大事,凤游,你把丫头交给我吧。”
薄宏定这话是对着裘凤游说的,但是裘凤游没放手:“还是我来吧,不然我不放心。”
薄檀湖使劲向裘凤游的怀里蜷缩了一下,显然不想离开。
裘赫朝的眼光有些幽暗的迷离,半晌:“罢了,先去医治东靖王妃吧。”
皇帝下旨,裘凤游抱着脸色青白的檀湖迈步进了自己的大帐。
就有随着皇驾的太医匆匆跑了进去。
自从姐姐三个人走了之后,红帐里就剩了翠姜、陈宪蓁和程家千金了。
陈宪蓁此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甘,欣喜,紧张,嫉妒,得意……足足混杂了她不小的脸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