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火锅店向来是人满为患的地方，进店，每一桌都扑腾着热气。
林淮初掏出口罩戴上，拍拍禾瑭，附过去说：“问有没有包间。”
禾瑭不太喜欢包间，太闷，但她侧过头，触到他脸上的黑色口罩，一下子明白，点头，上前去问老板。
老板说有，引着他们去包间。一进去，林淮初菜单也不看，直接说：“把菜单上的都来一份。”
对面的禾瑭，刚要递菜单的老板，面面相觑。
“怎么？”
禾瑭边摘围巾边说：“不多吗？”
“多？哦对，那就一样来半份，锅底的话，你吃什么锅？”
被他的点菜速度折服，禾瑭只剩呆滞，他说什么就回什么：“番茄锅。”
“那就来个鸳鸯锅，番茄和辣锅，再来两瓶凉茶，一瓶冰的一瓶常温。”
“好的好的。”老板把菜单收回怀里，给了一个号码牌就退出去。
林淮初摘下口罩，脱掉风衣，倒了两杯茶，移一杯过去，见对面的人还一脸不解，他说：“以前和我一朋友来，都是直接菜单来一份的，哦，和周旦也是。”
禾瑭端起杯子抿一口，回：“那我可能会拉低你的效率。”
林淮初一副“就知道”的表情。
等上菜的空档，两人皆沉默，气氛有些沉闷，禾瑭随意捡个话题问：“你这么明目张胆在外面逛，就不怕被拍吗？”
林淮初在添第二杯茶，看向她，以眼神问，见她摇头，他把茶壶放下，说：“一个过气演员有什么好拍的，再说了，这地方，他们不见得愿意来。”
“那你来干嘛？”
“我来找……我来找个清静啊，不行？”
“那你刚刚又戴上口罩，还要包厢？”
林淮初没好气地答：“外面那么多人，我心再大也不能安慰自己真的就没人认识吧，再上一次热搜，栗姐和公司不得把我砍了。”
禾瑭总结一句：“这么看来，你真的没有一个当明星的自觉。”
林淮初摊手，靠在椅背上，“早几年还有，出个门都各种被跟被拍。”瞥到她蹙着眉明显不信的样子，他又开始咋呼：“你这什么表情，我也是红过的好吧。”
她反问：“现在呢？”
“现在？也红吧，不过是黑红，以前是火红。”
禾瑭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哽在喉咙，她夸道：“能这么自黑的，也就你了。”
林淮初朝她抛了个媚眼，“自黑也是一门技术。”
禾瑭别开脸，没眼看。
过一会，服务员送来汤底和食材，包厢四五个人的桌子，刚好把“菜单”摆满。火刚开，禾瑭便想出去调些蘸料，迈开腿，她看向对面，问：“要蘸料吗？”
“要。”他头也没抬，自顾调节电磁炉大小。
禾瑭问清楚他的口味，出去一会，端着两个小碗回来。
“给。”禾瑭把他的那份递过去。
林淮初去接，握住碗底时没注意，将她还没收回的手一并握住。一进火锅店就变热的掌心触到一片冰凉，他皱眉，抬头，神情颇为严肃：“你手怎么这么凉？”
在碗稳定后，禾瑭不着痕迹抽回手，“冬天手的温度本来就不高。”
林淮初斥她的谬论：“那我的怎么那么热？”
禾瑭随意拈来一个词回：“天赋异禀吧。”
总是说着说着就能被她一个词或一句话噎住，林淮初已经习惯了，半站起来去看她放衣服的地方，“你手套呢？”
“应该是落在鞋店那了。”从鞋店出来，她的手就开始冷，走出好长一段，她才发现把手套落下了，所以就一直把手藏在口袋里，藏了一路也没见暖。
“怎么没把你脑子落那。”他口气有些冲地丢下这句，起身离开包厢。
第30章
林淮初拎着一双女式手套回到包厢时，禾瑭已经吃上了，他刚想骂她没良心，就瞧见他那边一个空碗装了满满一碗。
不满的情绪退去几分，他重重咳一声，正低头吃得欢快的人猛地抬头，嘴里叼着个撒尿牛丸。
“我说……”
“嗞”一声，撒尿牛丸里的汤汁喷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正中他刚摘下口罩的左脸。
禾瑭吓得口一松，牛丸掉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她怔住，僵在原地。
林淮初咬牙：“还不给我拿、纸、巾！”
禾瑭立马把桌上的纸巾拆开抽出几张递给他，她干干地杵在他面前，手臂伸出来又缩回去，来回几次，捏着纸巾的手指张张合合。
等他擦得差不多，她才问：“你没事吧？”
林淮初捏着纸巾，脸色阴沉，声音也阴沉：“你、说、呢？”
禾瑭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喊我，我下意识就转过去了，那个牛丸咬半天不出汁儿，谁知道一看见你就喷了。”
“所以还怪我咯？”
“不不不。”
“亏我还专程出去给你买手套，小白眼儿狼。”他手还没停，边数落她边擦。
禾瑭惊讶出声：“你出去，是给我买手套？”
“不然呢，我连外套都没穿。”声音突然缠上一丝委屈。
禾瑭去看他的肩头，毛衣上落着快融化的雪。他动作粗鲁地把装手套的袋子扔在桌上，空出手摸一把脸，觉得有些油腻。
“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吃。”
禾瑭这回哪敢吃，她坐回去，乖学生似的把手并着放在腿上，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手套。
火开得大，没东西下锅，汤在咕噜咕噜冒泡，禾瑭听了一会才回神，探过身去关小火。
好半晌，林淮初才回来，见锅面趋于平静，他重新开大火，一面吃碗里的菜，一面去看她，“你干嘛，怎么不吃？”
“没什么，你快吃吧，碗里的都快凉了。”
禾瑭动筷子，往锅里烫肉，烫了一块牛肉，夹到林淮初碗里，收回筷子，她问：“那个，你脸没事吧？”
林淮初饿得不行，囫囵吃着，回得含糊不清：“就一股子牛肉味。”
“哦，那你多吃点。”
她又烫了块毛肚给他。
被殷勤地伺候吃到半饱，林淮初终于觉得不对劲，他停下筷子，擦擦嘴，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睨她：“这么殷勤？”
“不是，我……是，那个，嗯……”磕绊半天，没说出一句。
林淮初从锅里夹了片山药到她碗里，憋着笑，似是无奈地说：“安心吃吧，我不至于幼稚到吃一颗喷回去。”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怎么？哦，看我特地跑出去给你买手套，感动了？”
“也不是。”
“不感动？还真是只白眼儿狼啊。”
禾瑭垮下肩膀，彻底丧失交流能力，手伸出去做个请的姿势，无奈地说：“吃吧，菜单才吃掉半张。”
她接着涮其他的，安静吃着，林淮初盯着看片刻，也埋头吃起来。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到前台付款时，禾瑭下意识掏出手机，还没扫到二维码，被旁边又戴起口罩的林淮初沉沉喝一声：“你干吗？！”
禾瑭和收银员齐齐一怔，禾瑭侧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钱啊。”还能干吗？
林淮初朝着门一指，“出去出去，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还钱的。”
他戴着口罩，禾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曾被她夸过的那双眼睛，火锅水气熏过后似蒙了层水雾，掺着收银台上方白色的光，此刻藏匿着不满和小情绪。
她突然就笑了，不似平常平淡，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温柔，“吃完不还钱，你是要吃霸王餐？”
林淮初暴躁起来，“你当我死的？我不会还？”
禾瑭还真没想到这去，她只觉得，他给她买了鞋子围巾，下午逛景点时买的水和小食也是他出的钱，晚上吃饭该她还了。
没应他话，禾瑭对着二维码，焦点还没聚，手机被抽走，空出来的手心被塞了两支冰棍，随后，那人小推了她一把，“出去吃你的冰棍去。”
禾瑭就这么握着两支冒着白气的冰棍，愣愣地走出去。
冰棍太凉，握在手里受不住，她正想要不要扔了，手上突然一空，冰棍变成她的手机。
“把手套戴上，手冷得跟僵尸的一样。”
禾瑭有些无辜，刚出来的时候是热的好吧，还不是那两支冰棍。
她听话地把手套戴上，两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