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额前的血已经干涸,嘴唇裂开口子,整个人有气无力。
秦止脱掉口罩,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替他擦了鼻尖的汗,谢铮行微睁着眼,只听秦止道:“有惊无险,她没事。”
谢铮行咧着嘴,哑声道:“谢兄弟。”
“她痛吗?”
“很痛,这种方式,最为残忍,五脏六腑挨着痛过后,心脏渐衰,所幸发现及时。”
“好。”
说完,便直直朝着秦止的肩膀倒下,秦止的眸子骤然便潮了。
合家欢聚的日子,对阿行来说,差点就是生离死别。
第四十四章
十指交握,祁熹冰凉纤细的手指在徐风手里没有一点温度。
女子精致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徐风看着她有些出神,陈姣站在身后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安睡的女子和伤神的男子。
这一幕,在祁熹昏迷那些年里经常出现,徐风对祁熹好像有着用不完的耐心跟深情,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留给祁熹,同样,他对祁熹的偏执跟占有早已超出了他自己的认知。
祁熹记忆丧失那一年里,就算那女子提起谢字,就足以让徐风嫉妒到失控,有时候记忆片段闪过,祁熹会追问,徐风有时失了耐心,也只会借口走开,坐在车后,烟一根接着一根。
只是这段感情太过勉强了,别说祁熹,陈姣看着也感觉到累。
“东西拿来了?”
陈姣点头,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徐风握在手里,看向病床上的女子,嘴角竟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
“我记得第一次在祁家见你,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却也会在没人时扯着我的衣袖委屈巴巴,后来回美国,我为了回来看你,逼着自己快点长大,熹熹,我对你从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连徐风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那年微雨,祁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过于动人,让不过十来岁的他呼吸都漏了几拍。
或许是澄静从容的小姑娘跟在祁爷爷身后来徐家拜访时,出于礼貌,恬静温暖的笑让他见之难忘。
抑或是年幼不懂事的男孩打打闹闹,徐彦直指着他的鼻子说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时,一向乖顺的少女动了怒,追着徐彦要他道歉。
他这一生啊,父母早亡,爷爷严厉,在徐家那样的家族生存,学会的是察言观色,学会的是阴私阳谋,想要的得自己去夺,那是他第一次被人维护。
很多记忆都在时光里忘却了,唯独关于祁熹的,他忘不了也舍不得忘。
后来,他被迫返回美国,那时候他就想,等他长成雄鹰便从那劳什子美国回来,陪在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姑娘身边。
不管多忙,他每周都会跟祁熹通话,那时候的祁熹很依赖他,有时隔着电话也会朝他撒娇,不是很甜腻,却足以让他心跳不止。
他总觉得她还小,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慢慢长大,慢慢知晓情爱的滋味,只是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谢铮行,早早教会了她如何是爱,早早的夺走了她所有的少女心思。
等他回国,祁熹堪堪十八岁,少女挽着谢铮行的手站在他面前言笑晏晏,不怒是假,不妒是假,那双交握的手足以吞噬他所有理智和清醒。
他为了回国,早在念大学时便进了徐氏,十几岁的少年凭着一腔孤勇得了爷爷的青眼相待,却不知在家族里给自己树了多少敌人,可等他回国,发现一切不过是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祁熹,而他跟祁熹早就在命运的罗盘里彼此错过。
后来他用了手段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五年时光,最欢愉莫过于祁熹失忆那一年,她会躺在躺椅上语气温软的跟他撒娇要求出门,也会在精神好时洗手做羹汤,也会将曾经跟谢铮行的诺言当成许给他的,兴致勃勃地给他手绘满墙的向日葵。
这样一个祁熹,总让他有幻想,或许有一天她屈从于现实不再挣扎,就会乖乖在他身边,冠着他的姓,做徐夫人,他也不求她会对他有多好,两人平静相伴度完这一生也罢。
“可是熹熹,我错了。”
“不该让你受那么多伤,不该骗你,让你孤立无援,你赢了,对徐风哥哥来说,你永远最重要。”
“离婚协议我会签,我在美国等你,等你身体好了,记得来跟我离婚。”
门外有敲门声,陈姣出声提醒:“徐总,时间到了,祁家来人了。”
徐风看着安静的祁熹,眼角微润,他弯腰吻了吻女子的长发,附耳低语:“我走了。”
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如泄洪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跌跌撞撞将他拖向过往,那些过往里都有祁熹的名字,或是在心里,或是在身边。
2018年2月16日,谢铮行车祸住院的消息一早席卷了各大新闻,而相关祁熹的消息半点没泄露出去,新闻一出,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明世医院里里外外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粉丝们花样百出,借着看病的名头将医院里的号挂了个遍。
与此同时,谢铮行浑身染血的照片在网上也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传播着,人们纷纷惊叹,不见狼狈,倒有一种嗜血修罗的感觉。
秦止捏着眉心站在谢铮行的病床前,他的情况不算好,左腿是旧伤,昨天车祸可谓是伤上加伤,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秦医生,您已经一夜没睡了,这边我看着,您去休息吧。”
周良将手里的水递给秦止,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秦止拧开瓶子喝了口水,一夜未睡,嗓子难受的不行,“祁熹那边怎样?”
“祁董身体不舒服,沈律师送她回去休息了,现在刘叔在那边陪着。”
“高永刚刚来电话,谢先生在医院给医院添了不少麻烦,一会谢家的安保人员就会过来帮医院这边维持秩序。”
秦止点点头,空瓶扔进垃圾桶,“那你看着他,不过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我在办公室,有事叫我。”
外面吵得沸沸扬扬,西郊某仓库里却是出奇的寂静。
徐风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的女子长发散乱,面目狰狞,嘴里振振有词:“不是我,是她自杀,跟我没关系。”
她爬着往徐风脚下摸去,却被男人冷冷躲开,不等徐风出声,身后的人便拖着她往后。
“我知道,可你还记得,五年前拿钱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你要两千万,我给你一亿,买的就是你跟祁熹毫无关系,你说你收了钱,怎么还能理直气壮的出现在她面前。”
“上次熹熹不理你也罢,这次你都找到徐家了,果然好样的。”
宁晴一下收了声,眼神躲闪,尽是惧怕,“你要怎样,我,我好歹是她母亲。”
“她痛成那样,都说母女连心,你怎么一点也不痛呢?”
“还是说,你的心只会为韩微感到痛意。”
“我听说外面警察快要找上你了,不知宁女士是否做好监狱半生游?”
宁晴的手捏着自己的腿,嘴唇咬出血迹,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谢铮行送了韩景一份入狱大礼,即是见面礼,又怎能少得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我跟他不和,不过他这件事倒让我难得满意。”
说着伸手招了招宁晴身后的保镖,沉声道:“将人送到公安局长家里去,顺便将宁晴购买毒品那条线送给他,就说这个案子请他多多看顾。”
听到毒品,宁晴瞳孔猛然一收,喃喃着:“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送走吧。”
徐风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伸开手,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他跟祁熹的婚戒,以前不曾带过,总想着祁熹会有心甘情愿替他戴上那一天,却不想以后都不会有这一天了。
怪漂亮的,他一直带在身上,再不戴,就没机会了。
2018年2月18日,祁熹从沉睡中苏醒,众人方舒了口气。
她像是脆弱的瓷娃娃,晶莹苍白,她躺在床上,视线里是姑姑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神智慢慢清醒,她恍然自己原来还留在这人世,连上天也不愿收她。
除了疲惫,满是歉疚,祁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像是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她说:“对不起。”
姑姑摸了摸她的头,哭着笑:“没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