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凌一滞,远远瞧着她,脑海里似被开启一坛陈酿,回忆如同酒香四溢,将他熏得晕晕醉醉的。
弑凌见她不对劲率先起身,“娘亲……”
木子瞧见他,笑道:“弑凌,过来娘亲这里”
弑凌从袖中掏出上午临走时柏居递给他的一瓶药,方才想起自己一时大意,竟未给木子服用,再加上之前在那个废弃的杂院里勾起她的伤心回忆,一时心绪频繁波动,方才犯了病。
弑凌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上前递给木子像柏居一般哄着她服下,“啊……张嘴”
木子偏过头,“这是什么?”
“糖”
木子接过,将那颗药丸塞进弑凌的嘴里,而后抱着弑凌,嘴唇轻触他的额头道:“弑凌吃”
弑凌从来不曾与木子这般亲近过,鼻间嗅着木子身上的幽香,流连着不肯离开,就连含在嘴里的那颗药也都是甜的,头在她柔软的胸前依恋地蹭了蹭,“我们回家”
他牵着木子的手就要走,瑾凌看出木子的不对劲,着急起身,唐余见状将他们拦住。
弑凌护住木子,拔剑对住挡住他们去路的唐余 ,冷声道:“让开”
唐余不做声,望向他们身后的瑾凌,见到瑾凌摇头,方才让开让他们通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缺月
回到府里,柏居喂木子服完药后,弑凌见精神恍惚一直看着他笑得一脸温柔的木子,问道:“娘亲究竟是怎么了?”
柏居揉了揉弑凌的头,“你娘亲自你那次走后,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大好,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你先去睡,这里有爹爹和萧姨就可以了”
弑凌见木子不似平日一般拒人千里,机会难得,嘟嘴道:“我不,我今晚要跟娘亲睡”
柏居忍俊不禁道:“这么大个人了,哪有跟娘亲一起睡的道理?”
弑凌偏过头,执拗道:“我不管!”
萧旬自幼看着弑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对柏居说道:“罢了,今晚就由他任性一次”
弑凌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喜滋滋地回房将自己枕头拿来。
萧旬一脸担忧地看着神志不清的木子,想到近来她做的那个大胆的决策,与瑾季合作,不外与虎谋皮,也不知是一时糊涂,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入了夜,木子睡得昏昏沉沉,脑海里一时是铺天盖地的欢欢喜喜的红,一如那日的大婚……;一时又是血淋淋到处流动的血液,粘稠的血液里是嘴角挂着怪异笑容的木越的头……;时而又回到烈火炎炎的火里,瑾凌在火里搂着她,十指相扣,眼里都是笑……
“我想陪着你……”
陪着我一起死吗?
木子从梦里被吓醒,大汗淋漓……
她擦着脸上的汗,方才感觉身侧还睡了一个人,却是双手环抱着她的腰,睡得一脸香甜的弑凌。
也不知他何时来的……
木子捶了捶脑袋,近来总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
弑凌睡觉也不安稳,双脚乱蹬,将被子踢到她的腰间,嘴里含糊不清地嗫嚅道:“娘亲……”
脚虽不安分,倒是未松开抱在木子腰间的双手。
木子眼睛变得柔和万分,俯身在他额间一吻,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掖到他的腋下,微微阖眼眯至天蒙蒙亮。
隐约察觉门外有人来回徘徊,起身将门打开,却是萧旬。
萧旬见木子眼神明亮,不再似从前那般恍惚,知道她清醒了,躬身拱手道:“主子……”似有所顾忌,没了后话。
“进来吧”木子知萧旬有话要说,放她进来,转身进了她房里的外室,在文案后坐下,看着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萧旬,叹道:“凭你我多年的交情,于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萧旬咬了咬唇,似下了决心,道:“身为仆从,本不该疑虑主子的决定,可有一事,事关国仇家恨,萧旬不得不问,还请主子明示”
木子与萧旬相交多年,心意想通,问道:“可是为着与瑾季合作一事?”
萧旬颔首。
木子凝眉,“我知道你的忧虑,来陌国的这段时日,算作故地重游,勾起我不少前尘往事的回忆,心魔作祟,让我寝食难安!”
“瑾凌在一日,这心魔便缠着我一日……实在让我疲于应付……逼得我不得不兵行险招!瑾季虽然是灭我羽国的罪魁祸首,可眼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瑾凌,瑾凌正值盛年,有胆识,有谋略,实在是心腹大患!”
“而瑾季,年过不惑,将近天命,又有中风,看似精明,可十几二十年后,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何足为患?”
“瑾附痴心柏秣,不堪大用!只要瑾季一死,他不过是一个只知用蛮力的匹夫!倒时你我什么新仇旧恨报不得?!况且,这瑾凌实乃我命中一劫,只要除掉他,万事好说!他一死,我们只怕用不了一二十年,复国便有望了!”
萧旬听得认真,她是个武人,理不清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只是担心与瑾季合作是木子草率做出的决定,现下见她条理清晰,思虑周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单膝跪地,“主子远见卓识,是我一隅之见,只局限于个人的喜恶了”
木子将萧旬扶起,“再说,我与瑾季一起,谋的第一件事,你可知是何吗?”
“是什么?”
木子一笑,“便是他助我夺回羽国!”
萧旬大惊,“主子,他怎么肯?!”
木子冷笑“他自然不肯将羽国全部势力交付于我,事若成了少不了在我身旁安排他的人”
说了许久,天也渐渐全亮了,弑凌睡眼惺忪地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木子与萧旬都在,揉着眼睛,闷声闷气带着鼻音叫道:“娘亲……萧姨……”
见弑凌醒了,木子与萧旬对视一眼,便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清晨,天气凉,露气重。
萧旬见到弑凌光着脚走出,惊呼道:“小祖宗!怎么不穿鞋?”她连忙去脚踏处将他的鞋拿来,给他穿上。
弑凌见木子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脸淡漠的模样,不敢像昨日一般放肆,待到萧旬给他穿上鞋,又披上了衣物之后,去内室拿了自己的枕头,向木子请了早安,便匆匆地走了。
再说,昨晚自弑凌护着木子出了宫后,席间瑾凌一直都是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桌饭菜动都未动,便匆匆带着唐余回了御书房。
而后,冰儿又为他做了夜宵送去,他更是见也未见,更深露重的,任她提着食盒在御书房外站了半夜。
冰儿站外书房外,看着禁闭的门怔怔地出着神,她身旁派过来服侍她的丫鬟绿引,将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上,为她系好颈带,看着小脸苍白的冰儿叹道:“娘娘,皇上怕是有要事,您还是不要在这风口上站着了,容易着凉”
冰儿抬头看着天上缺了一半的月亮,喃喃道“没有什么要事,他只是……只是不想见我……”
月盈则亏,未曾想,人也是这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书奴
许娘看着文案后拿着笔在账簿上圈圈点点的木子,直皱眉头,“不得不说,主子将云仙姑娘放出,这个决定太过草率了!”
木子将笔放下,看着已至耄耋之年,还四处为羽国为她奔波劳碌的许娘,笑意盈盈道,“姥姥,这事是我一时糊涂,只不过这天下之大,销魂蚀骨的美人多得很,这云仙未必就是最好的”
听得木子言语里带的几分撒娇,许娘无奈地叹了叹,“云仙自然不是最好的,我知道主子欣赏品性高洁之人,可如今,我们的心思应在匡复羽国的大业上!这时,理应不能放过任何一位对我们有用之人!哪怕这作用只有一丁点儿!”
木子听得许娘的谆谆教导,语气更加软糯了几分,“我已经让萧旬四处去寻找顶替云仙的美人了,等找到了,第一时间带过来给姥姥看看”
许娘看着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木子,就是有再多的责怪都说不出口了,她也知道木子行事看似肆无忌惮,实际上却是有分寸的。
栩生楼交给木子,这几年下来,比之在她手里,资产不知厚实了多少倍,这也给她们以后复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罢罢罢……土都埋到我的颈子脖了,我还去操那些闲心做什么”
木子起身双手勾住许娘,这么些年,她是打心眼里将许娘当做亲人来看,否则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亲密的举动来,“姥姥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弑凌长大,给你生个重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