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白郁就走完了这条石径,才发现原来这石径的尽头便是这花园的凉亭。
见身后的宫人一直跟着自己,此刻除了她二人,并无其她。
白郁心想,这宫女若是回去,定也是要在殿中忙活着斟酒和服侍,倒不如就让她跟着自己在外面多留一会儿,自己舒服,她也轻松,大家都自在。
想到这里,白郁便继续朝着凉亭走去。
夜色中虽有宫灯提亮,但眼前的景物比不得白日里那般真实清楚,倒是听觉和嗅觉在此时变得更加灵敏。
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淡淡的梅香,时而飘渺,时而真切,感觉像是就在不远处。
回想起这一路过来,似乎未见梅花,或许是被这园中一路的假山掩映,又或许是因为这夜色昏暗,所以自己刚才并未瞧见。
白郁站在亭中,背对着身后的宫人,负手而立。她像是在细细感受着朦胧的夜色和淡淡的梅香,与此时的寂静融为了一体。
微风拂过,带着冬日独有的凉寒,吹动了院中的树梢,只听见四周传来一阵沙沙作响之声,那是树叶在对风的问候。
来人脚步很轻,直到已经走到了白郁身后五步时,白郁才听见了脚步声,感觉到了自己身后有人靠近。
白郁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朦胧的夜色,并未回头,而是在心中猜测身后之人是谁。
若是那宫人,自会出声请自己回去,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默默靠近。
而且,身后这人脚步虽轻,但仔细一听,便知并非女子。加上他此时刻意停下脚步,显然应该是认识自己。
想来想去,白郁心中只想到了自己父亲和哥哥。
只不过,母亲此时正陪在父亲身边,会出来寻自己的,那便只会是哥哥。
想来,应该是哥哥见自己出来久了,所以出来找自己了。
白郁嘴角轻笑,正准备回头问问白珣怎么也和自己一样出来了。
结果白郁转身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身后这人,哪里是哥哥白珣,居然是……白……景……齐!
白郁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侧,正看着自己。
夜色朦胧,亭中视线不好,白郁看不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于是立即严肃了面目,拱手躬身道:“皇上!”
白景齐因为比白郁高一些的缘故,倒是将白郁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看着此时白郁这一副君臣之礼,只觉得生疏而淡漠,于是便站在原地,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
白郁:“谢皇上。”
亭外夜空中,一轮明月在星星的围绕下,静静的洒下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
白郁看向他身后,才发现亭外台阶处等候的宫人早已不知了去处,原是眼前这人让那宫人离开的。
二人此时的距离相隔不过五步,但白景齐的心中却觉得这五步就像是那被错过的五年一般遥远。
从前,白郁会主动走向他。她会笑意盈盈地主动向他走来,然后喊着‘七哥’。可是现在,五步之外的白郁,却只会一直站在五步之外,淡漠地叫着‘皇上’。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嘴里更没有过多的言语,就好像,他们已经成了陌生人一样。就连和她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也成了一种回忆,一种奢侈。
好在,五步也不算太远,五年也不算太久。
既然她一直站在原地,那这次就换自己走向她好了。
就像这沉默的五年一样,这一次,换自己来开口,换自己来主动。
想到这里,白景齐不由得弯起嘴角,提了提气,心里突然有了些紧张。
白景齐上前向白郁走去,正准备开口叫一声‘阿郁’,就只见白郁神色有些慌张地向身后退了一小步。
不过就是这小小的一步,或许就连半步还不到,让白景齐面上的表情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收放才对。
白景齐的心中突然一窒,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然后双眼无奈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一如往日那般柔和地说了句:“后面便是台阶,莫要再退了。”
白郁闻言,回头看了身后一眼,才知自己果然已经退到了台阶处。若是再退一点,脚下便会踩空。
白郁只道:“多谢皇上。”
皇帝侧身走向一旁,背对着白郁,看着亭外的月光,侧头说道:“今晚的月亮不似从前那般明亮,你……在雍州,一切可好?”
白郁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回答道:“回皇上,臣一切都好。”
白郁说完,借着亭外的月色,在抬头之时突然看见了他嘴角的浅笑。
紧接着,白景齐却突然侧过头去,然后看向亭外,问道:“若是当年在雍州,我走到了你面前,你的心中会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有一瞬的开心和惊喜?”
白郁久久无言,虽然知道白景齐说的是什么,指的又是什么,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没有遇见那延烈之前,白郁的心中确实是只有白景齐一人。因为他是七哥,是时时刻刻都站在自己身边的七哥,是整个皇城里,除了哥哥以外,唯一一个对自己最好的七哥。
可是,后来那延烈出现了,那是一个和白景齐截然不同的人。只因为他的出现,让白郁渐渐忘记了当年离开永兴时的那种被人背叛抛弃的无助,让白郁体会到了何为悸动,何为不舍,何为绝望,何为相思。
若是那延烈从来都没有出现在白郁的生命中过,或许,在雍州见到白景齐的那一瞬间,白郁会湿了眼眶,会有那么一刻的开心和惊喜,然后便会冷下脸来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常常和聂小姐在一起?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了?
为什么当时离开永兴的时候没来送自己?
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写信来雍州?他究竟是喜欢聂小姐那般善解人意、温柔端庄的姑娘,还是像自己这样的?……
或许,如果真是那样,白郁会问他很多问题,更会很急切地想要亲耳听见他的回答,甚至会对之前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会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他。
但是,没有如果,这些也永远不会变成现实,早也都不重要了!
那延烈他就是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出现在了去往都货罗的路上。
他走进了白郁的人生,闯入了白郁的心里,然后从此就住在了白郁的心中,再也走不出去了。
白郁神情黯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更多的,或许是不想回答。
因为就是在这一刻,白郁才清楚地知道,那延烈的出现不仅治愈了她年少时的伤疤,更是为她谱写了一段绚烂的时光。
白郁心中很害怕,害怕那延烈在她的人生中缺席,害怕如果没有遇见那延烈,自己该是如何的失意和难以释怀,会错过这小半生里可供回味的时光。
白景齐见白郁始终未曾开口,想到自己已经放任这份感情五年了,并且还因为自己的放任,让这份感情在中途生了变故,横生枝节,险些让人捷足先登。
五年的患得患失,五年的思之若狂,五年的遥遥相望,五年的孤军奋战……这五年里发生了太多,像是有一团又一团的迷雾,在等着他去拨开。
他原本以为迷雾的背后会是白郁在等他,却没想到,早在自己一入迷雾之时,白郁就和自己走散了。
既是如此,那这一次,就决不能再松开她的手。
因为这一次,不能再把她弄丢了。
想到这里,白景齐突然转身,然后走到白郁面前,让白郁退无可退,逼得白郁只得抬头看着他。
白景齐伸手,一把将白郁抱入怀中,在她身后说道:“我后悔了,当时我应该走到你面前的,我真的好后悔。阿郁,这五年来我心中一直都牵挂着你、想着你、爱着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再给七哥一个机会,回到七哥身边,好不好?”
白郁没料到白景齐会突然伸手抱住自己,茫然得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后来反应过来,脑海中早已不记得他刚才说了什么,只想着挣脱他。
虽说白景齐不像白郁这般会武,但这男子的力气本就比女子大许多,又加上这人现如今是皇帝。
白郁只想着要挣脱他,不想伤着他。于是白郁一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想着要如何挣脱眼前这人才是。
白景齐见白郁一直想要挣脱自己,于是不由得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