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崇文馆的时候,白郁满脸开心的拉着白景齐,语气中充满了幸福和羡慕,她说听风楼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那里就像是嫦娥仙子住的广寒宫一样,夜里满是月光,亮如白昼,一点儿也不黑。
……
那盏花灯一直挂在白景齐的宫中,只是这听风楼因为后来太子的缘故,成了宫中的一处禁地。直到后来白景齐当上了太子,先帝病重,太子监国期间,才命工匠修缮重置,这才有了后来的‘明月轩’。
自那日白郁从明月轩中离去后,白景齐时常独自一人走进明月轩。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喝酒,然后看着天上的明月。
其中缘由,白景齐他自己也说不清。
究竟是想来看一看白郁小时候口中说的、眼里看见的那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还是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即便二人天涯各一方,也能共享一轮明月,就好像他们并没有隔得那么远,至少一抬头就能看见同一轮明月。
当时明月在,故人不复回!
夜色无声,浅酒一杯,明月一轮,相思一人。
日复日往,月月更替;花开燕回,叶落雁归;明月依旧,相思不减,相见难期。
若不是相思之苦太过浓烈,浓烈到烈酒一杯也难以浇灭,白景齐断不会找了这么个由头,让人不远千里到雍州去。
或许,当年之事做得确实是有些欠妥,才让误会酿就了现在这杯苦酒。
可是,若不能竭尽全力去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那样的后果将是抱恨终身,远比眼前的苦酒更让人惆怅难解。
无论误会多深,只要大家还在,总还是有化解的那一日。
即便是被眼前的乌云一时遮蔽,但也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即便是圆缺有时,但总会等来月圆的那一刻;即便是她心中对自己存有埋怨,但还有时间来见证自己的真心;即便是她的心曾经离开了这里,但至少心中还是留有一点位置。
正如缺月也会有圆满的一晚,那一点的位置总是有机会再次填满她的一颗心。
想到端王既已接旨谢恩,岁末便可见到白郁,到时便可寻机向她表明自己从未变过的心意,白景齐心中一喜,举杯一饮而尽。
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白景齐的嘴角缓缓翘起,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情。没了白日里的清冷,有的只是舒畅期待。
期待着见面,期待着白郁会重新接纳自己,期待着白郁会像从前那般喜欢自己;展望着白郁重新接受自己后的日子,展望着和她一起面对朝堂上的风波,展望着和她明月依旧度余生。
明月轩外的许侍卫和冯姑姑,以及其余宫人正静声着急地站在原地等着皇上出来。
往常,皇上进去后大约不过一个时辰便会出来。可今日,皇上进去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仍未出来。
见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许侍卫遂走到冯姑姑身前,低声问道:“皇上今日怎么在里面这么久还不出来?刚才林美人,不对,眼下应该改口叫惠妃,惠妃宫里派人去了皇上寝宫,大约是以为因着册封一事,皇上今日会去惠妃宫中。可是,皇上在里面都这么久了,只怕是不会再去惠妃宫中了。”
冯姑姑听完,看了看身后,然后低声对着许侍卫问道:“底下人没说皇上在这里吧?”
许侍卫:“那是自然。”
冯姑姑想了想,说道:“许是皇上今日难得高兴,所以才在里面多留一阵。惠妃之事,皇上自有打算,你只管交代好底下的人,不该说的别说。”
许侍卫自幼便跟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心事自认比寻常人更要了解三分,加上皇上几乎算是由冯姑姑照看着长大,于是便在冯姑姑身旁问道:“皇上在里面,应该是在想一位故人吧?这位故人,便是郡主,姑姑说对不对?”
许侍卫见冯姑姑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于是接着说道:“姑姑您也别这样看着我,这里面,皇上没让任何人进去过。这么久了,我只见郡主一人进去过。所以,皇上每次来这里,其实是因为他想郡主了,对吧,姑姑?”
冯姑姑:“你自己知道就好,别说出去。”
许侍卫立马一脸严肃道:“姑姑放心,我这张嘴严实得很。不过,皇上倒也是痴情得很。我这一大男人都快被皇上感动得不行了,怎么郡主就偏偏不领情呢?之前皇上曾在里面对郡主说,想把她调回朝中,结果郡主愣是不领情,把皇上给拒绝了。姑姑您是不知,为了这事,皇上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出来,好堵住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的悠悠之口。结果呢?郡主愣是毫不领情,当面就把皇上给拒绝了。看得我啊,都忍不住替皇上心疼难过。”
冯姑姑叹了叹气,说道:“都是冤家儿女。郡主非是你我二人,她对皇上这些年背后里的筹谋和计划丝毫不了解。有些事情,皇上并没有说给她听,所以郡主她从头到尾并不知情,难免心中对皇上存有误会。你也莫要在私底下自个儿说郡主的不是。怪只怪这世间总有人太过用情至深,总有人太过干净,总是有一些机缘巧合,也总是有一些避也避不掉的命运玩弄罢了。”
明月故人来
景和二年冬,永兴城西街,沉寂了两年的端王府再次热闹了起来,门前再次挂上了灯笼。
因着宫里规矩,灵霜和尼亚并未能随侍在白郁身旁,遂留在了宫外等候。白郁兄妹二人则是跟着端王和王妃,奉旨进宫。
只是不巧,在宫门处遇上了同样入宫参加宫宴的长公主和驸马聂学士。
印象中那个高贵端庄的长公主不过两年未见,白郁感觉长公主的面容似乎沧桑了几分,同时,她周身的气场也比从前凌厉了许多。倒是她身旁的聂学士,一如从前那般儒雅持重,见着父亲母亲时,微笑颔首。
本是寻常,但白郁总觉得长公主自面前走过时,眼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憎恨和讨厌,连带着,长公主脚下的步子也比之前快了一些。从白郁身前走过时,长公主头上的珠钗步摇泠泠作响,既
昭示着她的尊贵,也显示出了她心中的着急……或许是怒意。
本就无甚交集,加上久而未见,白郁暗自在心中猜测,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不知怎的,这一路上,白郁总觉得自己近来有些多愁善感了。
长公主作为当今皇上唯一的姑母,又住在皇城,自是年年参加宫宴。
聂学士原是当年新科状元,后进入翰林,成了翰林学士,继而成为了驸马。
先帝在时,聂学士常得他召见。
据说,聂学士此人在翰林院中颇负盛名,又是青年才俊,能时常参与机要。加上又得先帝赏识,能常常陪在先帝身边,以备咨询。
看似这位聂学士不过主管文翰,实则四两拨千斤,可三言两语间不动声色的直接参与权力的最高层。
加上聂学士此人为人低调,儒雅持重,未有树敌,后来又有了驸马这一身份。
所以,他看似不过只是一翰林学士,其实地位直逼丞相俞连。
于是乎,在私底下,大家都暗暗称他为‘内相’。有人认为,聂学士迟早会升为翰林承旨,然后终有一日成为下一个俞连。
也不知后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翰林承旨不是聂学士,丞相却仍旧是俞连。
……
宫宴上,白郁第一次见到皇帝身旁的惠妃。
她果如传闻那样,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美而不妖,柔而不媚,人如其名,确是聪慧有礼。确实是白景齐心中所喜欢的样子。
两年未见,对面坐着的邕王还是一如从前,心思全留在了歌舞美酒之上。长平太后因着身体不适,刚才便离开了大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郁并无心思欣赏眼前的歌舞,也不爱饮酒。殿中除了自己母亲,也没有别的女眷可以交谈,白郁遂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
殿中的酒香太过浓郁,人影重重,待久了,便让人觉得有些头疼。
身后宫人见白郁起身,遂跟在她身后。
出来外面吹吹冷风,整个人瞬间感觉清醒了许多。
没了丝竹管弦之声,四周的安静与殿中的歌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更显得此刻的静谧更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奢侈。
白郁享受着此时的静谧,并沉浸其中。沿着殿后树下朦胧的宫灯,踏上了一条细细的石径。脚下石子崎岖不平,自鞋底触到脚下,有些微微刺痛,倒是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